清冷的星期一清晨,淡水河畔。
临岸的商家摊贩,正和台北一起沉睡在深紫带蓝的晨空下。
独坐在矮河堤上,男子脱下鞋袜,双脚放进冻寒的河水中,晃起几许涟漪。
娇小的马尔济斯,轻快地伴着身穿运动服的少女,踩着规律的步伐向男子奔来。他斜睨少女一眼,拨了拨前额的浏海,嘴角轻佻地上扬。
少女目不斜视地与他擦身而过,从他身边跑过,倒是那看来温顺的马尔济斯,突地朝他狂吠。少女渐步远去,还一边要它噤声,别扰人清梦。
男子显得有点失望,但又随即释怀了,他深知最近落到只有狗会鸟自己的下场,全是自己一手造成的。
他甩甩头,伸手从河中捧起一些水,洗洗脸醒醒神。看了眼腕上的电子表,显示着两点十四分,他瞥了眼紫蓝色的天空,不觉苦笑,这自然不是现在的时间,因为这表几个礼拜前就停了。摸了摸口袋,他放弃地轻叹,皮夹早不知道在何时消失无踪。
百无聊赖,但只能在这里等着,只因茫茫人世间,他不知何去何从。
起雾了。
水气粗得几已凝结成颗粒状的雾,盖住了跨河的情人桥,一旁斜躺在河面上的观音山,层层叠叠的观景华厦,逐步被雾吞没。雾气巧妙且无意地,将高耸的公寓盖了起来,使得众多摄影师眼中的美丽观音山,仿佛回到二十几年前,那旧有的自然面貌。
男子缅怀地凝望只存在他儿时记忆中的旧景,就算明了这仅是瞬时的海市蜃楼,他也已满足。拜今晨此刻的雾所赐,这二十几年来的改变,被一举盖得乾净。
「很好看吧?」
「很难得。」男子回道,心里打了个突,往旁一看。
不知何时,自己身边坐了个俊逸的青年。歆长的身躯裹在高领的灰绒长大衣中,纯白丝质衬衫和直挺的黑西装裤,样式看似陈旧,却皆为上等质料。清爽的短发略到颈部,微带笑意的深邃美眸,自银边细框眼镜後透出一种与外表不相符的,在漫长岁月中,日渐累积而成的沧沧然。
青年左手中指上,式样古朴的银戒,和自左边大衣口袋中垂下的金表链,吸引了男子的目光。正暗自评价青年复古的打扮,青年打断了男子的思绪,「让你久等了。」
男子一愣,勉力隐瞒内心的讶然,他认定这素昧平生的青年,不可能知道他真的在等待什麽,「对、对不起,我想你认错人了。」
「不,就是你。你一直在等一个人,可那个人不会来了,我代替那个人来。」他半转过来,右手微举胸前,文雅地点头致意,「你在等死神,可死神不会来了,来接你的人是我,我是这一任的淡水河河神水泽仰,很荣幸见到你。」
青年脸上的欢意加深,「我等你很久了,将接替我的下一任淡水河河神,水竣秦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