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钟接连唱了三次,分别是MondayKizGoodbyemyprincess,ninemusesgiveme,2PM的10pointsoutof10,帅哥天团越唱越心虚,我只好顺从地再赖两分钟的床起来。非常地清楚这一天的行程,要在七点四十分前出门,不然会赶不到到万芳医院的车,或者可以在七点四十五分出门还可以搭到动物园。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熟悉但缓慢地涂抹着隔离霜,粉底液,想想这样还是不能见人,补了点遮瑕膏,毕竟昨晚熬夜上网的黑眼圈很准时地出现,待会开会老板看到又得碎碎念一番。而此时出门已经是两个方向都错过的时间点,就算沿路风景再美也不想走路欣赏。在捷运上开始计算到公司前扣掉走路不会迟到的时间,到底是要走呢要是要跑呢?眼前陌生人的提袋在文湖线狭小的空间里一直碰到我的膝盖,周围是早晨大家不愿醒来所散发出来无比的安静感。带着这样的要睡不能睡的情绪,开始了ㄧ天的工作。下班之後,要回到政大听课,因为我必须要有事做。每天来往内湖木栅,总觉得有些街景特别的熟悉,每每上下班惊鸿一瞥,总觉得好像来过。但是心里很害怕,觉得不会是甚麽好事,这个周末就要做眼睛雷射,想想觉得会是一个新的生活体验的开始。戴了眼镜总共超过十五年的时间,总於可以一睁开眼就看见天花板有没有蜘蛛,洗澡还可以看见脚趾头的泡泡。但是我还是很害怕。没有带眼镜去上班的时候,同事们特别好心地称赞了我一下。在这样开心的情绪之下,妈妈留了四个未接来电,有一阵子没和妈妈讲话了,她的第一句话是「阿妹,你阿公过世了。」
我阿公去世了,今年过年,家里在闹事,没有去阿公阿嬷家吃年夜饭,结果阿公在过完年没多久,过世了。然而我依然回到电脑前,眼前的报表有点模糊,甚至刺痛,这刻觉得数字长得很丑。自从九二一之後,很少再回到台中了。当时地震後,家好像是受伤的病人,很虚弱很残破,还呈现後现代不规则线条。我还记得那时候阿嬷看着她和阿公一起盖起来的房子一直流泪,我还想着放在我房间里的洋娃娃该不该进去拿。原本我以为他一直都在,安安静静地在角落,顶着一头白发,会在除夕的时候起炭火。闭眼想着他的形象,这时候我清清楚楚地想起了另一个人,他叫廖承宇,我希望他可以在身旁,我想告诉他我有多哀伤。
丧事结束回到台北,我在facebook上搜寻着廖承宇,怎麽着都找不着。想起来那时候常常一起出去玩的同伴还有蔡承翰以及总是带着Wilson网球拍的毛恺杰。蔡承翰google就没完没了像是去菜市场找空心菜一样,每家都有卖却都不是要找的那种。毛恺杰就不一样了,至少出现在google十页里面会有点线索。在毛恺杰朋友里看到廖承宇。他的头像是一头羊,我不能辨别这头羊是不是之前我叫小宇的傻羊。萤幕前送出了多年来想说的一句话:你好吗?我觉得那是对我自己说的。然後一天过去了。一个礼拜过去了,我没有等到绝望,就有他的讯息。他回了一句是,恩,谢谢。之後我们的联系就是透过facebook讯息互留。我问他最近过得好吗?在做甚麽,每天得到的讯息大抵不会超过三个字,恩,好,谢谢。终於我说,可不可以和你见个面?他倒是很快回了好,而且我也有了他的电话号码,之前存了这麽久的空号总算可以有了新的连结。拨过去的时候,还是不变的的嗓音,但很快挂了电话。这时想想,是不是并没有权力干扰他的生活,像是打扰其他世界的灵魂一样。他打字问我,「为甚麽要见我?」我回答了:「就是想见你。」其实心里的O.S.是,我想要当面说一声对不起,谢谢。
之前近视很深因为爱美也不爱戴眼镜,也不知道怎麽用隐形眼镜,去过的地方模模糊糊,但是雷射完之後,好像每个地方都不一样,都留着之前忘记带走的回忆。前阵子朋友们找我去九份时,竟然会抗拒,会不会因为那里也有他的回忆?在南港软体园区上班这几年照理说这麽新兴建的地方,应该不会有过去的磁场干扰,没算到文湖线盖完之後,我的记忆也悄悄回来了。他的学校在内湖,常常不能平常日出来。每次周末要去找他都要花好久时间,从木栅到内湖没有直接到的公车,有时候我坐着捷运从动物园站到忠孝复兴转昆阳站,铁路还没有地下化,出站的时候听得到火车经过的声音,他总会在出口等我。他也会来政大找我,从女生宿舍侧门进去,有一条很长满满都是绿色覆盖的步道,我们喜欢直直地走上山,或是从河岸横的一端走到另一端的棒球场,就这样在校园里画了很多个十字。
大湖公园站看起来跟以前不一样的原因是,因为大湖那个红色亭子就是十年前周末约会地点,那座白色拱形桥总是我们不知道把视线放哪时的注视点,有一天天冷,我们还不回家,窝在亭子里讲悄悄话。在港墘站的西湖图书馆还有以前一起念书的影子。在西湖捷运站,有一栋两层楼高的肯德基那是我们念完书後增肥补充脑力的地方。在九份,我们在半夜偷偷放冲天炮,还在飘雾的九份被这两个死小孩打扰,吵起来的不是人,是早起吃虫的鸟。在淡水,散步从黄昏到黑夜,连黑道跑出来滋事也遇见了。在ㄧ中街头,我和他牵着脚踏车,一边讲着记不起来的内容。有一年快过年,我不想回台中。大年初三他问我要不要去唱歌,在宜兰的山上,那个叫翠峰湖的地方,我们还扮演穷学生的角色,搭着国光客运风尘仆仆上山,他带着一把木色吉他,对我唱歌,我看到复数的笑容。最记得是东北角的月亮,那时候跟他一点都不熟,第一次见面的周末,因为在台北可恨地无所事事,而跟着他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现在想起来很浪漫,或许当时还贪恋那麽一点未知的危险,他载着我到东北角有个小地方,有很多石头,他在打水漂,但是那是海没有到另一岸的可能。
原来我们去了这麽多的地方,怎麽我都忘记了。
重新找回当初在PTT的留言,也许就是我这样的优柔寡断,才会让他这麽受伤,而他都康复远走,我却刚要进病房。我想起为甚麽那时候最後一次和他在msn上聊天那麽生气,他问我问甚麽变心,我说了blabla然後他回了p一接连的p我越来越生气就自己下线了,很後来之後尔然发现其实那是中文的恩。如果我不要这麽冲动,是不是我们还可以是朋友?只是遗忘就代表谅解了吗?到了我生日之前,他说他很忙,而他已经忙了三个月自从我的第一个讯息之後。只是蔡承翰的相簿里出现了一组照片,是他和朋友出游的照片。或许我欠他很多,所以他可以说谎。我想要嘲笑自己。那些在msn上的争论我都忘了,只记得最後一面,他拿了他给我的吉他後,就这样不再回头。而那时候我没有意识到这就是最後一面了。那是个下午,还在政大庄敬一舍的时候,他说再让我抱一下好吗?我觉得他的拥抱很温柔,我不想离开,他自己却先转身了。周末我开着车在北海岸慢慢地找,找不到当初去东北角看海的那个角落,没有一个可以停留的地方,没有石头。我停在路边大哭,肩膀从来没有这麽虚弱过。希望当初他没有这样哭过。
我真得对不起你。还有,谢谢你。
我梦见他了,非常清楚的。那是在我小学二年级的教室,他在一群同学的後面,我还在玩IPAD2一眼就认出他来了可是还是装作不知道,他到我眼前,你还记得我是谁吗?用课本掩者,我摇摇头,迟疑了一下,给他一个重重拥抱,我都想起来了。我还拉着他的手,就像昨天。他说他现在在新北市的医院,有时候去基隆看诊。我想去外边走走。的确就是我背完九九乘法後走出来的小学教室的模样。他却长高了,面型也有点不一样,我们走在山坡上,有一位国小同学相陪,她的名子里有一个紫,想不起来全名,而我仍然拉着他的手,我不想要他回去,但是似乎他是个军官,发型又变了,拿着枪看起来很滑稽,但是他是对着我一声巨响。
有时候想想,可不可以不要再做梦了?我告诉自己这一切早就已经结束,但是我想告诉他可不可以不要忘记我。那些不时跑出来的浮光掠影,像是被过去回忆绑架却挣脱不了。最後一次的自私,那些有过的曾经我还在支撑,如果还有另一只手也好。朋友拖着我去看了人间条件,看到阿嬷回来,我的脸上又挂满了泪珠。为甚麽那位阿嬷还要千里迢迢回来只为了向之前的情人说一声谢谢。她走了那麽远的路,过了那麽久的时间,心中还是有遗憾吗?剧末那位阿嬷最後一句话哭惨了,她说一定要幸福,一定要幸福。散场时,我的眼泪已经没有痕迹,对比朋友红通通的脸,她问我:「怎麽你比我还淡定?」因为我懂了,回忆也可以拿来取暖,就像卖火柴的小女孩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