闍城年志前1200年,闍城驸马於神魔之役,殁,冰城诞延子嗣,禔摩。
短短几字,总结伊尔一生,包括在他死去前,散尽所有精魄,只为让自己妻子有二分之一的机率怀胎,保留一丝一毫冰城奇域的遗迹。
也许永远都不会有人知道,闍城驸马是心甘情愿赴死,是明知道会消失,也要带着微笑献祭,只为了战争前夕,和闍皇之间得一场密谈。
只为了王者不曾给予的一声叫唤,以及一个冷漠的微笑。
闍城年志前1300年,秋夜,骤雨,闍皇书室。
「陛下,驸马我依约前来。」依旧是那种屌儿郎当的样子,伊尔温和的脸上,挂着微笑,只是闪铎着红光的赤红眼瞳,有些妖艳的凄厉。
和缓地将手中的书阖上,那法西斯看着眼前的男人,扬起很疏离的笑:「真是厌恶你那张脸。」叹了口气,脸上的笑和语气里的嫌恶有些互相抵触。
「当初,若非我忍下这厌恶,驸马可不是你。」
摊摊手,伊尔不以为意地嘻笑着:「那可真要感谢陛下您的大恩大德,让我得以靠得如此近,这麽长的时间,瞻仰您的风采。」
「明明知道我的爱恋,却看着我和您的至亲恩爱,是什麽样的心情呢?」遮也不遮掩,这禁忌的话,从那张微笑脸上说出口,有着浓厚的违和感。
冷冷笑开,闍城的王者像是被什麽脏东西溅到衣物一样的不舒服,「你该庆幸,无论是那张令人不舒服的脸,还是小丑般的人品,都胜过其他人,也幸好你戏演的像是那麽一回事,对待我唯一的妹妹,也没得挑剔,所以你的头还好好放在颈子上。」
「因为这是等价交换,亲爱的陛下。」终於垂下总是上扬的嘴角,伊尔温柔的面上,罕见地挂上感伤,「这是我留在你身边的,代价。」出卖自己,假装自己多麽地眷恋着自己的发妻,只为了这跨越不过的距离,就隔着一个女人,遥望自己爱上的,王者。
只是,有的时候,骗自己骗得太过了,就会将谎话成真;就像是他原本理所当然欺骗着的妻子,不知从何时开始,他居然开始相信自己,对这个受骗上当的女人,确有情意。
狗屎!
「那还真像条黏腻的鼻涕,让贪懒的奴仆沾在外袍上一样的恶心。」轻蔑地撇嘴,那法西斯在冷笑过後,自抽屉抽出一封密着蜡的文件,递给有些走神的驸马:「我想,你应该早就知道这份文件了,是吧?今日赴约,代表你已经做好选择。」选择了一条癫狂而失控的路。
『嗯?你是说,准备好赴死的决定吗?』微微一笑,伊尔接过那封信件,看也不看一眼,反而珍而重之地放入怀内,再用一种透着远行诀别的期待语气,开口问了:「陛下,是否,可以请求您最後一件事情呢?」
「何事?」
「为我亡佚了族名的血脉,起个姓好吗?就当作是为我饯别……」用你的意念,为我的族派守护,至少,百年後,吾辈还有兴旺之机。
用他的生死,用他的爱恋,换一个姓氏,换一个句点。
以及对於从头到尾都不知道自己心底秘密的妻子,一点微薄的保护,祈祷圣魔眷顾这样一个女魔,让她留有半点余生,就当作是自己这微不足道的补偿。
哪怕,圣魔一向只喜欢越加混乱的局面;哪怕他知道,自己可能终究是白费力气。
深沉地看着伊尔,那法西斯最後才缓缓开口:「伊诺克,伊尔˙伊诺克。虔诚的跟随闍城的方向,为夜的降临,献祭。」而後做为附庸,牺牲卑微的性命,带来唯一能献上的利益,纵然微不足道。
这麽样一个鼻涕鬼的存在,不也就只是如此?那法西斯想起了最近开始梦见的梦。
他宁愿,这是真实,也宁愿它只是个梦。
***
纠缠着已久的梦,是自从嫿月死後,不知道哪一夜开始,那法西斯开始梦见圣魔。
直到他分不清真假为止。
「伟大的王者,夜安。」高傲的从远方走来,圣魔用一种戏谑的口气这麽问候。
看着对方走来,身後枯枝和月亮的光影交缠,那法西斯笑着,不带任何情绪:「夜安,失去影子的观察者。」
无所谓地掏出纸本,圣魔翻查了一下,一脸了解:「据说你是闍城有史以来,最博学多闻的领导者,果然不错。」像是想到什麽一样笑出来,「不过越聪明的人越容易疯狂,这倒也没错。」带着些不以为然。
「一如你?」
歪着头思索了会儿,圣魔咧开了嘴,「看得出来,闍城之主并不信奉圣魔,不像那些对着我胆战心惊的人,这样很好。」笑得很欢快,没有丝毫动怒,并且直剖中最痛的点。
「如同吾一般,吾们都是亲手杀死妻子的人,说到底,都一样。」
那法西斯虽面不改色,却停顿好一会儿,才继续接话:「这是代表,嗜血族脉的神圣圣魔,在对我透露最禁忌的八卦是非吗?」
「只不过是一件无举足轻重的事情罢了,不是吗?」耸耸肩,圣魔一脸云淡风轻,「敢这麽做,就不会去在乎有谁知道。」又或者,他从来只是活在那个伤口里面,没打算出来。
「还是,你怕被人知道,其实你深深地,爱着自己的妻子?」有多爱,就有多恨。
没有正面回覆,那法西斯将自己锁的很紧:「圣魔难道不知道,王者和其他平庸的嗜血者不同的地方,在於我们懂得什麽值得,什麽不值得?更让我好奇的是……若如圣魔所言,那麽,圣魔必定很爱自己的发妻?」
爱?圣魔歪着头,思考了下才蓦然微笑:「的确爱呢!只是,很久,就已经灰飞烟灭了……」不爱了,就不会恨了。
直到他忘记,当初有多麽鲜血淋漓的,残杀了那些背叛者,不过就是结褵数千年的妻子,不甘寂寞,勾引了神魔族来毁了自己的族脉,差点,就将自己置之於死地,如此而已。
等他浸润在月光里面,毫无悔意的继续虐杀其他人类时候,等他完全忘记自己曾经是个嗜血者,等他不知不觉之中,成了令人害怕令人颤寒的圣魔为止。
直到他忘记自己来自何方,又将会到哪儿去。
「但,吾走得过去,可不代表汝也会过去。」通常,越是执着的人,越是陷得深:「呐!打个赌如何?」
轻笑了,那法西斯用着不解的语气反问:「我倒不知道有什麽好赌的?」这个夜的国度,迟早都要是他的。
像是看透他的想法一样,圣魔的笑声中有浓厚的调侃:「哈!胃口可真不小。」可惜,越贪婪的人,越会有惩罚。
「这样吧,来赌,究竟伟大的闍皇心底在意的是那个已经消逝的虚无人影,还是这个黑暗的世界?」
「这有什麽好值得质疑的麽?」对於这样的语气,那法西斯心中涌起一股模糊的厌恶。
有趣地盯着他看了很久,圣魔才啧啧有声嘲弄起这个言不由衷的王者:「既是如此自信,那就不用害怕这个赌约不是?」
「赌注就用闍城来做为代价,如何?若汝心底真没有那抹影子,那吾将破例,破坏吾对嗜血族的旁观,亲自助汝拿下这个世界,这由黑暗构筑的世界;反之,汝就献上闍城,作为祭品。呐?」
眯起眼,那法西斯看着眼前模糊的人影,具体而又虚构的恶梦,冷笑着,应了这个赌约:「既然圣魔都可以如此大方,我又有何不可呢?」
这就写下了,那法西斯恶梦的根源,自此之後,每一个晚上,不止,不休。
入梦以後,一个模糊的身影,在他无法接近的地方,从紧闭的门扉中离去,徒留下一个回望的朦胧形影。
无法解释,他极度渴望着那一眼回眸,以及清脆而腼腆的笑声,梦醒了之後依旧在耳边纠缠,不止不休。
而後,像是礼拜诵读经典,耳边传来不停不歇的呢喃,男的女的老的少的,怂恿他踏上不归路途,直到他失去理智,走上和自己的原本意愿相反的逆路;直到他悖德忘伦。
终究是顺了圣魔的意,又或者是他其实最内心深处就是这麽想望着,谁也不会有答案。
***
她醒来,开始觉得这一切都是圣魔跟她开的大玩笑。
去除掉全身酸痛的无力感,是不是,一切就可以重来?她还是闍城最无忧无虑的公主,她还在冰城里面等待自己的驸马归来,她还是,贞洁,并且充满希望的。
假的。
嗜血族从来就没有把身体当成贞洁与否的象徵,因为长生太漫长,时间光阴,在这之前什麽都会被消磨殆尽,所以他们追求身体上的快乐,他们尽情的肆虐自己的身体,从中获得一些逐渐消失的感觉。
但,她不是,她不是这种嗜血族;比起这种堕落的同伴,她更像一个人类。
她只想跟着自己的丈夫,永无止尽的生活下去,也许他们会透过孕母有个孩子,也许他们就这样走上永久的时光,直到,他们厌倦了永生,直到他们进入接近死亡的深眠。
所以,她无法理解自己的皇嫂,也无法理解自己的哥哥,为什麽要那麽纠结那麽痛苦的将一段感情破碎到无法弥补的地步。
一直到她亲眼看见自己的兄长将自己摧毁为止。
是他将几乎是屍体的残破的丈夫带回,而後将自己完全粉碎,她几乎无法相信在自己身体里肆虐的,是自己的兄长。
不,在他踏上这条歧路之後,他就已经不是自己的哥哥,而是一个恶魔,或许,是畜生。
「映日,做为母体,你也许该好好进食,确保孩子的健康。」蓦然响起的低沉嗓音,就像是暗夜里的暴风雨一样,夹带着冰冷的寒意。
她看着无声无息走入圈禁她的寝房的王者,突然有种荒谬的笑意,到底,是怎麽有这般颜面,对着自己唯一的妹妹,冷静得像是对代孕母一般:「那法西斯,我突然觉得你真的有够肮脏,并且让人恶心。」
「与其有力气说这些无聊的话,倒不如多让自己休息,摄取足够的精血,让孩子健康。」
没怎麽把这些出言不逊的话放在心上,那法西斯依旧端着张不愠不火的表情,随意坐在室内唯一的长椅上,看着靠坐在床上,盖一件薄被,一脸深恶痛绝看着自己的妹妹。
「将我弄到这个地步,到底为了什麽?」或许,她只是死得不算甘心,所以才执着着这一个答案,哪怕她认为可能永远都不会有真相,映日恍惚的想着,无意识地盯着自己的兄长,像恶魔一样的。
「我想看,更纯粹的存在,到底是什麽。」淡淡的语气,像是秋天随时都会被刮走的落叶一样地飘然,不知道要说服自己,还是说服在床上接近崩溃的女人。
「骗鬼!你这个该死的骗子!」下一秒,映日爆长的指尖,挣扎着要刺向他,却因为长期禁食缺乏力气而让男人一手制住。
冷漠的将她摔在柔软的床铺上,那法西斯收起所有表情,「照这样看来,映日公主还需要多休养身体,好好的将自己养好,别任性才好。」
摔进被禢中的晕眩,她开始想像这一切都是梦,就连眼前这男人也不是真正的兄长,而她试图挽回这所有难堪的局面:「你,你一定不是我的哥哥,你不过是个不择手段的猥琐魔物!算,算本公主求你,你想要的……想要的东西,我可以给你,但是,但是把我的丈夫还给我,就算你替代了兄长,我只求你把丈夫还给我!」
看着映日狼狈的样子,那法西斯却难得的露出无奈的微笑:「映日,回归虚无的人,是不会再回来了,不管我是不是依然是你的兄长,不管你同不同意……因为,这里是闍城,包括你,包括一砖一瓦,都归我所有。」
而後,这闍成有史以来最为文攻武略的王,踏着坚定的脚步离去,只是没有人可以知道半分他心底的打算。
***
他带着残破的躯体,几乎快撑不住,才被送回冰城,迎接他的是妻子无法抑止的眼泪。
老实说,他没想过可以活着再见这个女人一面,於情於理,都太过讽刺。
他把心给了这个女人的兄长,却把身体给了这个天真无邪的女魔,几乎,一辈子的时间,纵然这一辈子太短,太短;纵然这个娇纵着美丽的妻子,一辈子也不会知道他心底住着谁。
而後,他下了一个残忍又自私的决定,将自己飘渺的转生机会让出,就为了血脉最後的延续,只要他将完整精魄献出,换取一个孕育的机会;从此,这个世上将在没有伊尔这个魔,而延续冰城的族脉。
呐,王上,就当作是我最後一个虚妄的要求,不为过吧?
他无声的看着美丽的妻子,用唇语说了一句道别,而後以吻封缄,直到他成为灰烬为止。
最後一眼尘世,他彷佛看见了圣魔的嘴角,挂上怜悯的微笑,可是,从没人看过圣魔真正的面目,他又怎麽真正看得见那抹笑呢?
消散时候,他望着妻子错愣着满脸哀恸,无能为力地想说些什麽,却再也开不了口,这个女魔,他注定辜负,也注定割裂。
但是,那又如何呢?他也不断被亏欠,被凌虐,让这命运的主将自己切割至体无完肤为止,又有谁真正将手伸出呢?
说到底,这个世界不是欺负人就是被欺负,那麽他也只是刚好欺负的人,是深爱着自己的妻子,而可是他并不深爱。
这虚假又可笑的爱,注定要被撕碎,直到散落风中飘零至不见为止。
最後,他带着一丝说不出的情绪灰灭,只是他不知道,深爱着自己的妻子,会因为他的这个妄为的决定,赔上所有,直到这个黑暗的世界什麽都没有剩下为止。
究竟是圣魔让他们走上了绝路,让这原本该吞噬掉一切的黑暗世界转而凋零败坏,还是他们各自的慾望,让所有的路都分崩离析?谁也不得而知。
而主宰一切的圣魔,此刻正怀着一些模糊的同情,在不远处,看着连自己丈夫的屍首都无法保留的女魔,在她无以复加的哀痛哭泣声中,迎接自己的孕胎。
就像是诅咒一样,站在闍城顶端上的两位女魔,最後都亲自怀胎,差别在於嫿月在诞下子嗣以後失去自己的丈夫,而映日则在怀胎之前业已失去。
恍惚之中,日夜交替轮回,才不过短短七日,闍城驸马的所有东西都被打理妥当,集中之後就被一把火烧得乾乾净净,一身素黑的映日,看着烈焰将自己的丈夫所有存在过的痕迹完全擦去,仅剩下自己无名指上鲜血一样艳亮的戒指,证明自己的一切记忆都真实存在。
刺痛的胸口彷佛还停留在伊尔灰飞烟灭那一天,骤然从肚皮传来的微弱脉动就残酷毫无保留地让她面对自己丈夫再也不会的事实。
每一个脉动都是那样的微弱,却又那样清晰,像是细密的绳索一圈又一圈将自己牢牢綑绑,直到自己再也无法喘息为止。
她不能死,也不能忘,不能溃堤,也无法封闭,她是闍城的公主,是冰城的王后,更是丈夫最後留下来的孩子的,母亲。
到底,她还剩下什麽?她在暗夜里哭泣,随着微风将自己的黑色衣裙吹得翻飞,却留不住早已幻灭的人。
***
在後来,哥哥将失魂落魄的她带回闍城,过了些时日,逐渐隆起的肚子让他看出些端倪,面色,也跟着一天一天精彩。
那时候,她也除了强迫自己好好活着,再也没有更多力气去发现,早在那个时候,那法西斯早就不再是那法西斯了。
直到她一个昏迷清醒,她跟兄长之间,再也不会一样,每一寸关系都被粗鲁地纠缠并且打下死结。
「都有了自己的孩子,为什麽要抢走我的?那是伊尔留给我,唯一留给我的东西!凭什麽……?!」
「你的目的到底是什麽?告诉我啊!说啊!到底是什麽见不得人的事情,说啊!」
一个又一个无解的问题,她在幽闭的空间里面,无日无夜,旋转着这些可笑的,没有答案的疑问。
而王者一如往昔的,加倍沉默,将两人之间剩余的情份彻底绞碎。
不久,她自然分娩,透过兄长日以继夜的交媾以及换血,居然让她产下双子,不仅仅在魔的历史上没有发生过,也无人知道这两个孩子未来会变成什麽样子。
一个宛若真珠那样晶莹的孩子,毫无瑕疵,一如冰城的骄傲,那是伊尔留给她,唯一的礼物;可另一个,有着相同的雪白肌肤,像海水一样蓝色的眼,却浑身纠结着,青色的印记,丑陋的随着孩子的诞生,缭绕了洁白纯净的外表,像是被下了最恶毒的诅咒一样。
「这是恶鬼,这不是我的孩子!」映日蜿蜒着泪,消瘦的脸上有着难以言喻的绝望。
可那张缭绕着印记的脸上,却朝她露出最稚嫩的微笑,一如出生的枝枒。
她受不了这个,她受不了!她宁可当作这是丑陋的鬼,不是她跟自己的血亲生下的逆天孽种,这样,她才可以怀抱着她美丽的女儿,拥抱一点点卑微的梦想继续生存下去。
假装她至少保留了丈夫一丝一毫精魄,假装她挚爱的魔,以另外一种形式陪伴自己往前走向无穷止尽的时间洪流。
後来,闍城传闻,占有着暧昧地位的公主疯了。
对此,闍皇仅将小公主从映日手中抱走,幽禁她於先前囚禁嫿月的寝房,不过,撤去厚重的木板,窗边皆是符文缭绕的禁制,可是透过窗就可看见巨大的月娘,挂在天边,带着微烫的温度。
「说出去的,放在心底的,总有一天要破碎……」她看着夜中逐渐升起的窗外的月亮,照耀着闍城每一个角落,几乎像是白昼一样,看了,很痛。
到底失去的是心,还是全部?映日看着银晃晃的月,越来越有种从来也不曾拥有过什麽的错觉。
她被允许,每天固定可以看见自己的女儿一段时间,至於另外一个孩子,那不重要,也不在她的考虑范围。
「孩子,就一起去吧,到地狱去忏悔,为了自己的罪孽,去见见你父亲吧?」死去的人,活着的屍,她看着晶莹剔透的孩子,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她抱着孩子,那种温软的小小身子,在她怀里若初生枝枒,脆弱却充满生命;与她衰败的面容完全相反的旺盛精命燃烧着火焰。
直到她回神,直到她被巨大的力劲摔在地上头破血流时候,她才看见女儿差点断气的乌紫小脸,呛咳着哇哇大哭。
怔愣地摸了摸额上的鲜血,摇晃着起身,映日像梦一样的步伐踏的虚浮,走向王者,她伸手抢过怀抱中的女儿,也不顾手上的鲜血淋漓,便哄唱着摇晃起婴孩。
「月光光,天晃晃,妈妈的孩子呀,在心肝,爱阿爱阿,乖宝贝,爱阿……」
看着她癫狂的样子好一会儿,那法西斯云淡风轻地开口:「皇妹不自爱,吾也没有办法继续松缓汝的监禁。」
像是没听见他的胁迫,映日只是一味地哄着孩子,没将他放在眼里。
「即日起,映日公主将不被允许再见婴孩一面,监禁时间直到末日为止。」一个闪身将娃儿带走,男人走向紧闭的门,穿身即过。
扑撞在厚重木门上的女人,没来得及看见女儿最後一面,没来得及握住任何余温:「那法西斯,你这个混帐!把女儿还我,还我!你凭什麽?凭什麽……」
呜咽地哭泣着,那种哀凉的啜泣在暗夜里特别让人心惊:「你一定不得好死!不得好死……」这一切究竟太可笑!
一直到她流出鲜血的嫣红泪痕为止。
满室断续的哭声,以及压迫的寂寥,除此之外,什麽也没有。
「吾女,为何而哭?」而後圣魔降临。
听见乍雷一声响起的嘶哑嗓音,她错愣很久,直到那抹墨黑的影子来到自己面前,她才有理智回应:「圣,圣魔夜临,还愿圣安。」
「一直到现在,唯汝还待在自己的位置上呐?」似是感叹,又像是嘲弄,圣魔闲适地坐在一旁的窗台上。
沉默了一会儿,她才垂首一礼:「我但愿我没有。」
看了看那张衰败的脸,「被弄脏的滋味很难受麽?」刻意地,圣魔挑起这麽一个话题。
「月光的孩子,哪有不脏兮兮地盼望着微弱光芒照耀着的呢?」首度,她引用了那时候,那个傻气的女人梦一样的口气,说着这样的传说。
***
「月光的孩子?」像是听见什麽令人意外的言谈,圣魔欢快的笑了起来:「吾们可都是被遗弃的族类,这种自怜自悯的说法,可真真傻气。」
不等她回神,圣魔接着导回正题:「汝自以为如此便为最苦?如此遭遇可堪难?」字句诱惑,像是毒蛇带了涎液的诱惑。
倏地绷紧身躯,映日像是害怕接下来要揭晓的事情一样:「我并没有奢求自己不该得到的,也没有犯下任何错误,难道还是得接受天罚?」
如此,上天待她太薄。
「跟吾祈愿可得付出代价,若汝渴望,渴望知道真相……向吾许愿,献上汝的祭品。」
看着半点也看不清楚真貌的圣魔,映日的眼,就像是还是以前被骄宠着的小公主一样清澈无暇:「提出您的条件吧,诱哄着我,牵引我走上死路的圣魔者。」跪伏在祂脚边,她吐出一口长长的叹息,等待自己的命运被全然揭晓。
从来就是她被挑选,而不是她去选中命运,这是自小她就有的体认。
只是,她从没有准备面对她即将知道的真实,竟是如此难堪,且没有任何转圜余地。
「那麽,献上双生子的命运吧,他们的命运将任吾摆弄,一直到尘埃落定,如何?」
惊骇地看着眼前的神魔,映日总有种一切都回不去的恐惧感:「那,那可是驸马留下的最後遗迹……」撇除那个该死的罪孽不算的话。
为什麽,为什麽不能只允她献上那个孽子?
「吾女,厚此薄彼可不是神会做的事情。」但,祂不仅仅是神,更是偏执疯狂的魔。
意欲不明地,圣魔一如影子的手抚过映日低垂的头:「孩子,将他们交予吾吧,怎麽着,都比起那法西斯来的好,不是吗?况且……」
「若汝清晓一切,相信吾,汝会希望这一切包含那对双子,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龙凤双生,一样肮脏,一样下贱。」
不能遏止的颤抖着,映日几乎快要被说服,在她还没有明白真相以前,言之凿凿地一遍又一遍的印在心头上,都是圣魔一字一句,像是毒药一样的言词:「不,不,您是说笑的,不会的,这不会的……」
不能相信,却又不能克制地想顺从相信,她痛苦揪结,并且狂乱着哭泣,圣魔沉默许久,才终於开口:「吾女,对於愚蠢的魔,吾回馈同等怜悯,或许,或许吾会让汝看见真实,而後再选择要不要付出代价,或许……」不能解释自己为什麽独对这被隔绝在真相之外的可怜女魔特别,圣魔在留下不确定的说词以後独自远走。
或许,或许因为他们一样,一样被所有真实排斥,或许因为,这个女魔,一直到最後,都还没忘记自己的本分,自己的位置,还一直相信自己的责任,是吧?
谁都没有答案。
只是,从那一天破晓开始,如同圣魔的预言,映日开始做梦,一如那法西斯沉睡的恶梦一般。
不同於那些似假似真的迷幻,映日开始被迫残忍地面对现实,从哥哥的梦,以及大嫂的疯狂野望,一直到自己丈夫的真实恋慕对象。
她宁愿自己没有活过;她宁愿这一切都是假的,都是圣魔的玩笑,可她说服不了自己,骗不了自己这一切都是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