暂时没了戏剧发展,工作还是要继续。与自己对话之後,我终於看清自己缺了哪些优势,我不想苦苦等候吴昶东来电,花心思拜访各家电视台,洽谈能让魔方四接演戏剧的机会。
一方面,我仍对那部戏耿耿於怀,与梁以默商量,希望他能作些符合那部戏的曲子。他有些无法理解,毕竟已到选歌阶段,角色又已失去,何苦还要花心思替那部戏编曲。所幸的是,他没多大反对,作曲本就是必要,既然我有要求,他就当顺便。
这是我第一次参与魔方四作词作曲的过程,应该说凑热闹啦。第一回来到他们租赁的地方,简直没吓坏我。这是男人住的吗,这根本是请过菲律宾女佣来打理的房子吧。所有东西整整齐齐不说,而且还一尘不染,请注意,真的是一尘不染!
「你们说自己很穷是骗人的吧?这分明是佣人打扫过的房子嘛。」我睁大眼睛瞧紧四周,非得要找出一丝污垢不可!
锺明脱了外套,还在门外摆好大家的鞋子,听了我这麽说,不平抗议:「对啦,对啦,在你们女人眼中,我们男人就得脏的像住在垃圾堆一样就对了。」
「别骗我,只有女人才有标签强迫症。卫生用品区、零食区、电玩区……在收纳柜门还贴标签注明,你们敢说没请佣人?」这只是小儿科,他们还连墙上的3M挂勾都注明要挂什麽东西,以便物归原处。
梁以默轻松地坐在沙发上,毫无意思澄清。魏旭齐大笑几声,带着我来冰箱前,瞧我一头雾水,岂知他一打开冰箱,我差点没昏了过去。一堆收纳盒整整齐齐地摆在里头,不能摆在盒里的食材与配料是能站就站,好像个个都在对我说,快吃我,快吃我。
「漂亮吧,这都是我摆的。」任亦方一脸骄傲,这表情活脱脱就是等着主人说句夸赞。
当下我就决定,有朝一日要骗他们来我家当钟点佣人。
「好了,该做事了。」梁以默摆出团长的架势,率先走进房里,其他人也鱼贯跟了进去,带了自己的家伙。
欣赏闺房是最令人心头狂跳的时刻,相信这是每个男人必经心痒的阶段,我自己也开始小鹿乱撞。会看到什麽呢?不行、不行,我该正经一点,不能就这麽滴口水,还有步骤要完成,至少得先将我手机的照相功能准备好才行。虽然我不懂为什麽要进房,但我想这种三十年以上的旧公寓,肯定承受不了他们音乐的轰炸声,我敢打赌他们八成还被警察警告过。
走了进去,就像呼应梁以默的无趣,房里的装饰简单得要死。要不然想看到什麽。
房间蛮大,很简单的单人床孤单地摆在角落,因为很多空间都被他占去摆放CD、乐器、电脑、音响,还有成叠的乐谱。他们四人随处坐,我自己则找了空地坐下来。梁以默拿着那把旧吉他,来来回回弹着几个音,其他三人像绝食静坐一样,神色严肃地听他的吉他声。好像什麽神秘的宗教组织。有时魏旭齐有了灵感,才接续梁以默的音弹奏,我见他们欢喜拍手还感到惊讶,这有什麽好高兴?
任亦方听着吉他声,好像被催眠一样轻轻用手指在地上敲打,可怜的他没家伙,我明白他手痒了,这麽大的鼓最好能随时携带。或许下次来的时候,我可以帮他准备一个锅盖、一双筷子……
一小时了,他们才写了三小节,期间我打了七个大呵欠,外加玩了两次愤怒鸟,然後……
我在哪里?
手机响个不停,我赶忙接起,「沅星吗?很抱歉要你再多等我几天,刚刚开完会有了些结论,你现在有空来一趟电视台吗?我们见面再谈。」
「有、我有空,我马上过去,谢谢东哥。」
挂了电话,我又升起了一丝希望,可是……我在哪里啊?
房门开了,是魏旭齐,「听到你手机响个不停,就猜到你应该醒了。」
「我的天,我该不会还流口水了吧?」我真想一头撞死。
「你睡了两小时了。我们在作曲,你也在作曲,打呼打个不停。没办法,我们只好把房间让给你了。」魏旭齐憋着笑脸。
好了,我现在不只该撞死,还得跳楼加上吊,「你干嘛不马上叫醒我?老天爷,我从没这麽丢人现眼。」
「不会啊,你那样子很可爱……」
魏旭齐靠在门边,又露出那自以为帅气的笑容。我望了他一眼就不敢再看,感觉脸上热的像夏威夷的温度,我赶忙跳了起来,从他身边钻了出去。来到客厅,其他三人毫不掩饰笑意。很好,我不仅形象没了,还连我身为经纪人最後一点仅存的尊严也丢到海底了。
「沅星,托你的福,你的鼾声就像打鼓一样,让我省了力气作曲。」任亦方笑个不停。
我的脸烫得快能煎荷包蛋,心中暗暗咒骂,可恶的家伙,等哪天有空,我一定会将你鞭屍。
梁以默也拼命忍住笑:「好了,不要笑她了……」看他憋笑憋得脸都红了,我诅咒你心脏病发。
「笑够了没?我要走了。」
没时间理睬他们的嘲笑,我匆忙拎起搁在沙发上的包包,就想往外冲。梁以默很从容,唰地一声,伸出一只手挡了我的去路,连站都不用。那只手还拿着几张纸,是曲谱。
「你要的,我们作好了,不过还没编曲。」
「这麽快?」有些惊奇。
「快不快是见仁见智,我们是辛苦几小时,不比你一睁眼就拿到歌这麽快……」这个死家伙,还没讥讽够啊。
我没收下曲谱,人却已冲到门外穿鞋子,「那辛苦你们了,你们再继续将这首歌完成,或许用得着也说不定。我有急事先走,你们……你们要忙什麽就去忙吧。」我一时想不出要叮嘱什麽,站起身来,习惯性地跺了几脚,开了门就出去。
我是几个阶梯踏成一步,飞快地冲,若不是旧公寓的楼梯太矮,为了追快,我还能坐在把手一路滑下去。不过这种十三阶的楼梯把手滑下去太没劲了,不刺激。我听到身後也有飞快的脚步声,转头一瞧,是魏旭齐,但他人高脚长,追了几下,就像跟在我後头散步似的。我没时间也懒得问他要干麻,出了公寓,只心急地掏出钥匙要发车。
「你这麽急到底要去哪?」
「你跟出来干嘛?还有,应当是我这个经纪人过问你的行踪,不是你来问我--我要去电视台啦。」戴好安全帽,我一屁股跨上机车,喷气的引擎声听来就像快葛屁了。
「下车。」魏旭齐用力拽下我,没等我抗议,问也不问就拔下钥匙,将我的车又重新架好,「我载你去。」
他半拉半拖地将我带到对面,你知道旧式公寓的巷子有多窄,根本五秒不到,还不够我不爽地问他到底想怎样,就已来到一辆车前。他开了门让我坐进去,像是不给我一秒钟迟疑的机会,方向盘一打,车就开出去了。从心急忽然到悠闲地吹冷气,我还有点迷迷糊糊,老实说,坐在这07年款顶级福特五门的车里,还有什麽好抗议的。
「你们说自己很穷果然是骗人的。」我四顾瞧了瞧。
魏旭齐没看我,却笑了出来:「你脑子里是不是早把我们想成是臭要饭的,而且还父母早死,无亲无故这样?」
虽不中,也不远矣。
「没这麽夸张啦。」毕竟看男人开车也是个舒服的画面,什麽臭要饭,我早没法联想在一块了好不好。
「这是我存钱买下来的,有急用才开,你也知道这里的交通,开车很不方便。这辆车我也让以默他们有需要就拿去开,所以才会放在这里,他们三人都从外地来的,能省则省,都是朋友,互相帮忙也没什麽。」
「你还真大方。」
「不过有些……你知道,是不能大方的。」他转头望着我,依旧是那一贯的笑。我不想去猜他语焉不详的话,赶忙转头当是欣赏外面的风景,没去接他的目光。不过他的笑声倒是越来越响,我忍不住奇怪,回头瞧瞧他到底在发什麽癫,「你不会觉得很闷吗?」
我很狐疑:「你干嘛笑成这样?闷什麽?」
「你的安全帽到底要不要拿下来?」
又出洋相。看他这样笑,我就不爽,「你以为我不知道自己有戴安全帽吗?我这是双层保护,你的开车技术好不好谁知道,我当然要未雨绸缪。」
「好,你高兴就好。」魏旭齐带着笑意,纵容我说什麽歪理。
谁说男人只有在成为爸爸的时候,才是真正的男人,这句话只对了一半,还有在开车的时候。他专注地开车,就像个成熟的男人--对啦,他本来就是。而我带着安全帽,在他身边明显就像个在闹脾气的孩子,气势当场矮一半。虽然不想承认我又出糗,但这模样也不会威风到哪去,只好当作若无其事,轻轻摘下我的安全帽。
「舍得拿掉罗?」他嘴角都是笑。
「专心开你的车!」
不过很不凑巧地,到了电视台,吴昶东恰巧又去开会,他的助理也没法笃定什麽时候才结束,我们只好坐在会议室枯等。等的期间,魏旭齐自然不会放过问清楚来这里的用意,我简扼地说了,他明显感到高兴。
但是我的膀胱等不了这麽久,我见时间已过了半小时,终忍不住内急赶到厕所去。正当我洗完手,舒服地想离去,不知是哪个冒失鬼,像是逃命一样冲了进来,坚实地与我撞个正着。
「你有没有在看路!」我还没嚷痛,那人已骂了出来。
有没有搞错,还恶人先告状,我瞪大眼睛正要骂出口,却见那人眼泪掉个不停,当我是透明人般,跑进厕所,门一锁就不出来了。我认得那个人,是李心妍,一年前我在老周面前毫不遮掩、品头论足的那个宅男女神-李心妍。
这一年,她的际遇并不好,随着第一张专辑销量不佳,逐渐沦为通告艺人。反观其他的宅男女神,又是代言,又是戏剧、唱片,忙得不亦乐乎,荷包也赚得饱饱,她的运气看来还没到,我还在八卦杂志看到几则她的负面报导。
听她在厕所里哭个不停,想前去问问怎麽回事,又觉得自己好像太鸡婆,正当我这麽想,她的声音像暴雷一样吼了出来,「你叫他去吃屎,亏我这麽信赖他,你看他现在把我搞成什麽样!」
原来她在和别人通电话。
「我为什麽还要听他的?我……我就是不甘心……我又没有比别人偷懒,为什麽我就是输别人一大截?现在连那些不入流的小艺人都敢对我大呼小叫--你不要叫他过来,你要敢叫他来,我就退出演艺圈!」
砰地一声,好好一支iPhone被她摔出门外,奄奄一息躺在地上,哭声更响。
我走前去捡起那支手机,敲了敲她的门。
「有人!」
我的敲门声更重。
「我刚不是说了有人吗?只有我这间可以用是不是!」她用力甩开门,脸上的妆糊了一半,好像泼墨画。见我是刚刚那个被她撞到内伤的人,她脸上的怒气有些僵硬的压制,大概以为我是来讨公道,头一转过不看我,「对不起,我刚不是故意撞到你,不好意思……」
孺子可教,我顿时想到这一词,盛怒之际还肯对人道歉,她应该是个懂礼貌的人。我将手机还给她,从袋子里取出一包湿纸巾递过去,「我在录影现场看过你好几次,每次都被你的幽默惹得大笑。一个刚出道的艺人,反应还不输一些大牌主持人,我就想陶水银有了接班人了。把眼泪擦一擦,你在电视台大哭的事传出去,杂志又有得写了。」
「你是艺人吗?」
我摇头,拿了张名片给她,她接过一瞧,有些惊讶:「你是经纪人?」
「我知道你们当艺人很苦,也牺牲很多,不过这都是过程,不会一直苦下去的。我先走了,别再哭了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