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下堂夫君出牆妻 — 第五章 空留玉佩憶往昔(1)

碧云镇,是个星点小镇。站在镇子中心向四个方向直线而行,不消三个时辰,便可以离开这个城镇。

虽然小,却很是富饶。这不仅归功於碧云镇的好天气,更是要感谢老天对於碧云镇的另外一项恩赐。那便是碧云镇的特产,青膏。

所谓青膏,事实上也是碧云镇特有的种植物,云草经过人工制作而成的一种膏状物品。这种青膏,别看它每次包装进盒子便只放那薄薄一层,却是价值连城。因为它不仅可以用来当作燃料,用在布匹染织甚至是在瓷器的着色上,更是一款可食用的药材。

平日里只消一点涂抹在伤口上,伤者顿感清亮,让人忘记疼痛的同时更是达到了疗伤的功效。而若是在炎炎夏日,取一点来用做饭食糕点或者是兑些热水喝,降火清毒不亚于那些一金难求的燕窝银耳。除此之外,青膏染出的颜色也是别有一番风味。不是那种深邃的青粽,又不似柳叶的嫩青,恰到好处,所以深得作坊工业者的喜爱。也正因为它物美价廉,大家趋之若鹜,久而久之,碧云镇便渐渐富裕起来,更因盛产青膏而远近闻名。

碧云,便是取得云草青膏碧绿可人之意。

此刻正值盛夏,王少奶奶与她的马车一路赶来,本来炎热不堪,一到碧云镇,竟然就无端端地清爽起来。王少奶奶忍不住拉开车窗帘子,竟然还有一阵阵轻风窜进马车。

哎,这碧云镇,真是得老天眷顾得很啊。

且不说这冬暖夏凉的好天气,就说这大街小巷,规整明净。角落耳巷之中,遍寻不到衣着简陋之人,更不用说沿路乞讨的落魄贫民了。马车一路行来,自进碧云镇以後,王少奶奶就没有将车帘放下。马匹走了多久,她便看了多久。当马车夫轻轻一声,让马匹停下的时候,王少奶奶更是迫不及待地一掀帘子,钻出了马车。

在马车里看,与将自己置身其中相比,果然还是有所不同的。正当王少奶奶忙着打量来来往往的小镇居民的时候,马车夫已经前去叩门了。

开门的,是个举止得体的中年人。

「请问,这里可是邹家大娘子的宅邸?」

中年人听到这番问话,先是看了看面前这个恭敬的仆人,再又往王少奶奶那儿看去,见她正看新鲜看得兴起,根本就没有转过头来,忍不住皱了下眉。

「二位,找在下东家,是有什麽事?」

「哦,小的家中少奶奶此番前来,是有要事与邹家大娘子商讨,还劳烦这位先生前去禀报一声。便说是王家人来找,为的是浣纱镇的事儿。」

「好,你且等着。」

自始至终,王少奶奶都在看风景,直到那位管家又匆匆回来了。她才依依不舍地阔别碧云镇繁荣昌盛的景象,跟着邹家的管家进了这邹家宅邸。

说是邹家宅邸,且还是邹家大娘子所住的地方,怎麽都有些屈尊的意味。但是,毕竟不是邹家的主院,只不过是提供给邹家的商贾暂时休憩的地方,这麽看来,又有些大得奢侈了。

几个拐角回廊,又走过一座石桥,王少奶奶跟在管家後头竟然大有晕头转向之感,正当她忍不住想问上一句何时才能够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大厅赫然出现在她的眼前。

王少夫人只看了一眼,就将伸得老长的脖子赶紧缩了回去,硬是没感再看第二眼。

现下,大厅里一片肃穆,紧张的气氛让王少奶奶这局外人都有些喘不过气,管家本来是想带着客人直接进大厅,刚踩在厅门边缘,却被一个下人恭恭敬敬拦住了。

那人在管家耳边耳语了几句,管家点点头,便又回头对王少夫人说。

「劳烦这位夫人,先且暂在廊边侯一会儿吧。」

王少夫人木然点头,虽然是被管家带到了一边,却还是忍不住竖起了耳朵听着大厅里的动静。

不算太过昏暗的厅内,此刻正在审案。而且,还是由邹家大娘子亲自审问。

一个小女奴,看上去也不过是十四五岁,瑟缩地跪在大厅中央。仅仅只是低垂着头,俯在地上,一句话也不敢说。

邹家大娘子穿着一身黑底金丝的袍子,乌黑的发丝挽着的是现下妇人之间最为流行的云髻,一支金钗钗头雕着的是鸟雀的模样,鸟嘴微微张开,咬着的珍珠上还系着许多跟金丝扶苏,错落成一缕,垂落下来,静静地落在邹家大娘子的肩上。

她不急不慢地拿着茶盏,轻轻吹了几口清茶。刚想抿一些进嘴里,无奈茶水还是太烫,邹家大娘子忍不住皱了皱眉,便将那盏茶给放下了。

小女奴显然是已经被这沉默给吓坏了,些微茶盏轻叩木桌的声响,都让她的身体颤抖得更厉害。

邹家大娘子拿出自己随身带着的手帕,擦了擦唇角,尔後瞟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她。

「说吧,那碗青膏是谁弄砸了的?」

「许,许是奴婢弄砸了……一不小心,混了些杂草末进去,云草没有清理乾净……」

「许?」

邹家娘子反问,仅用了一个单字,就让这大厅之内的气氛便得更冷。

小女奴听罢,将头埋得更低,鼻尖几乎与地面相碰。

「奴婢知错,是奴婢疏忽!」

「……哎,东家不是要怪你,也不是要硬逼着你承认,只是到底做没做,是不是自己的错,你心里都应该有数的,你说是不是?」

邹家大娘子柔声说着,只是在这柔和的表面之内,包藏着一股让人不容反抗的魄力。

这样的魄力甚至让坐在走廊之外的王少夫人都汗如雨下,更别说是一个小小的奴仆了。

只见那个女娃,忽然便啜泣了出来。

「东家,奴婢下次再也不敢推脱罪责了,奴婢惶恐,求东家饶了奴婢这一回,奴婢愿受责罚!」

小奴婢呜呜哭着,抽泣的声音在这大厅之内回荡,久久挥散不去。

邹家大娘子微微一皱眉,似乎有些烦腻这般哭泣讨饶的模样,她挥了挥手,道。

「去大姑姑那儿领二十个手板子,此後便先去洗涤间工作一两个月,我这个人,赏罚分明,若是你在那里做得好,还是会把你放回碧云间的,我这般处理,你可有不服的地方?」

邹家大娘子这边说得轻描淡写,厅外的王少夫人却不寒而栗。

打了手板子再去洗涤间?

只消想想,便知道那中钻心的疼痛是自己所忍受不了的。

正在王少夫人眉间多有触动,暗自心惊的时候,厅内却传来另外一个声音。听那语气,明明就是喜极而泣。这声音,如果王少夫人没辨错的话,正是那个要被责罚的女娃娃的。

「不,不,奴婢感恩戴德,没有任何不服!谢谢东家,谢谢东家!」

小女奴一抹眼泪,显得很激动。不住对着邹家大娘子磕头,那般场面让这邹家娘子自己都看不下去了,她优雅起身,轻轻一扶,便让这女娃停止了几近疯狂的拜谢。

「行了,去吧。」

邹家娘子温柔的声音再次响起,小女奴愣了一下,尔後便匆匆退下了。

整个过程看在王少夫人眼里,不仅惊讶,更是心虚。

真是来得好不如来得巧,正好是碰上了邹家娘子教训不诚实的下人?

这是个什麽意思?

难道真的只是赶巧?

没有一丝一毫的警告意味?

王少夫人的心乱了,原先准备的说辞一股脑地被她忘了个乾乾净净。特别是想起刚刚邹家娘子的手段,她更是从内而外身心都打起了寒战,甚至,她已经心生去意。

可是偏偏在这时,邹家娘子却又坐回了主位上,下了一道指令。

「厅外等着的可是王家少夫人,让您久等了,快快请进。」

王少夫人一惊,擦了擦额间的汗,等到脸上的表情又回复了正常,这才跟在管家後头,进了大厅内。

「邹家娘子,近日可好?」

王少夫人笑着行了个礼。

邹家娘子轻轻点了点头,又将桌上茶盏拿到手中,轻轻一抿,脸上露出了些许喜悦的笑容。

这茶,终究凉到可入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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