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香一路走来,看着手中那张欠条心里是乐开了花。可是走了一小段,眼见大厅越来越近,她却心生怯意,望着一眼望不到头的走廊,站在路中间发呆。
她怎麽能不怕?
就算是得到了那个五千两,又能如何?
表哥冒死前来,即便是不认识路,在小小的浣沙镇晕头转向都没有要往回走。风风火火,不带任何准备,无非便是想快点驻紮到陆家庄好死死盯住她,叫她在与邹家履行婚约之前,再也闹不出什麽大动静。让他鸡飞蛋打,得罪邹家不说,更没得机会去瓜分陆家的产业。
焚香知道事态严峻,站了半天又想往回走。可是向着自己的房间走了几步,她又停住了。
不行,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
王家表哥多事的功夫她见识过,毫不夸张地说,一碗热汤谁喝的事情他都可以对簿公堂,更何况,他早就已经以陆家大小姐的长兄自居,婚姻大事,自己那个懦弱的娘做不了主,他便擅自来做这个主张。可恨的是,焚香却只能默默接受。
如果自己今天逃了,明天呢?明天若能还是可以拦住他,那麽大後天呢?焚香抓着那张曾经让她开心了一整天的欠条,现下却看着这白纸黑字索然无味。
自己争的不过是一时之气,可是王家表哥与邹家交易的是她的下半生,不,应该是她大半个人生。
焚香像小时候一样,抱着廊柱坐着,小脸靠在朱红色的大柱子上,时下春日,後头正是花园池塘,落英缤纷。
正在这时,一个奴仆急匆匆地过去了,手上端着一托盘的空盘。上头尽是残羹冷炙。看来,是冲着厨房去的。
焚香自顾自想着事情,没太在意。
可是那人还没走乾净,从大厅方向又匆匆走来一个下人,手上端着的照样是些风卷残云後的汤汤水水,他与前一个下人一样,给焚香行礼之後便准备走,谁知焚香这一次却叫住了他。
「站住。」
下人乖乖端着六七个空碟子转过头来正对焚香。
焚香一皱眉,一股子菜味扑面而来,她挥挥手让下人站远点。
「怎麽端了这麽多空盘子?」
下人无奈,脸上的表情非常怪异,好像是先前看到了什麽令他恐惧的东西,却又更像是惊骇。
「回大小姐,这,这都是表少爷和表少奶奶剩下的……」
「剩下的?」
哦,焚香不可思议地瞟了一眼那些碟碗,奇怪了,她怎麽就没看到有一点剩下的东西?至少是乾净得让她看不出来端过去的是什麽菜。
「他们都吃了些什麽?」
「据小的所知,他们要了水晶饺子,三丝儿炒雨荷,糯米蒸肉丸,清炒木耳菜,醋溜里脊肉,河虾蒜泥肉,土豆煨红肉,香酥素鸡,黄酒肉鸭……还有个肘子,说是让咱们马上去炖。」
焚香蹭地以下站了起来。
「你们都照做了?」
下人一缩脖子,四处瞧了瞧,见无人来救,只得说了实话。
「是……照做了。」
「全部?」
焚香的杏眼越眯越细,最後成了狭长的两道线,放射出杀人光芒。
「是……是的……全部……」
下人手中的碗碟开始亲切的互相拍手碰触,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他将头低的更低,差点没有成九十度鞠躬。
「……表,表少爷说……这几日他们,他们都没吃好……还,还要咱们筹备,筹备下……百蔬烩,让,让他尝尝……」
焚香听到这个菜名又是一愣。
看来,陆家庄里头果真是有了表哥的眼线,就连她前几日刚请来的江南厨子会什麽,他都一清二楚。
「没吃饱?那怎麽还翻着花样点?既然要吃饱,我有办法。」
自己被他吃得死死的不说,难道还眼睁睁地看着他吃空家里的食粮不成?怎麽都得出了这口王八气,有仇不报,就不是她陆焚香!
「你去,把那些糙米都拿出来,然後用咱们捡掉不要的菜叶熬粥,里头弄点新鲜肉调味,就用味道鲜美的兔肉!」
「小姐,这,这是给谁?」
「给表少爷吃啊。」
焚香故作惊讶状。
「怎麽?你不知道这种粥是最饱肚子的麽?」
下人苦脸。
知道,他当然知道。
以前自己穷,还没来陆家庄办事的时候,家中天天喝这个,只消一小点,就可以撑的不行,只是过了半个时辰还不到,便又饿了。
「是,是给表少爷喝?」
「当然!最好煮一大锅!就明大明和我表哥说,我可是放了兔肉的。」
哼哼,以他的性格,一定会不吃到兔子肉就不会善罢甘休吧。
下人呆愣。
焚香则是继续吩咐。
「嗯,还有,告诉他们,肘子也不必蒸了,他们要求的,什麽都不必做。因为,我现在是陆家庄的主人,所以你们得听我的吩咐。一个字都不能忘记,一点都不能出岔子,明白麽?」
焚香突然话锋一转,下人只觉得阴风习习。点头如捣蒜,端着劈里啪啦还在乱响的空盘子便向厨房踉跄跑去。
焚香望着那个忙着去给她做缺德事的下人,心里忍不住又畅快了许多。
以後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也更有很多硬仗要打,怎麽可以就在这里示弱?
不就是逼婚麽?
既然你要我嫁,我就嫁。
只是表哥,我即便是嫁了,也不会让你得到陆家庄的财产,你就等着吧。
焚香摸了摸怀里的半块玉佩,主意已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