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正德听到消息时,匆匆结束采购,火速赶回饭店,却发现慢了一步,厨房里一团乱,黄协理正在里头对学徒们大肆叫嚣,在场每个人都手忙脚乱,就是不见主厨麦文的身影。
他抓住最资深的助理阿聪。「麦师傅呢?」
阿聪愁眉苦脸的说:「不干了。」
「不干了?」
他一付天要塌下来的模样,低低的通报:「刚刚和黄协理差点没打起来,搞到老总办公室派人下来调解,最後师傅丢下帽子走人,说再也不回来了。」
林正德还没将咒骂说出口,黄协理锐利的视线扫过来。「小林,你师傅干得好事,接下来你要帮忙收拾,四点院长夫人要过来喝茶,外面糕点台到现在还没填满,你快指挥手下赶一下。」
林正德立刻明白这次战火是怎麽点起来的,四点面包要出炉,哪有时间为了院长夫人心血来潮莅临喝茶,另外分出时间人力去弄蛋糕?
他不明白的是,同样的事不是第一次发生,值得麦文丢帽走人吗?
「小林!你听到没?」
他向黄协理挤出虚伪的假笑:「是是是,我尽量赶赶,黄协理你别着急。」
才刚步出电梯,顺着医院光洁的长廊传来婴儿震天价响的哭喊,麦文的心脏抽紧,失魂般的找寻亲人。
寻声找到芝芝,她正在检验室外垮着脸,紧紧抱住佑佑低低哄着,一抬头看到麦文,所有的焦虑担忧化为泪水决堤而出。
麦文伸出手接过儿子:「我来抱。」
佑佑一离开她怀抱,她立刻失去全身力气,坐在长廊边的椅子上,捧着头边啜泣边说:「要是佑佑真的病了,我们要怎麽办?」
他腾出一只手按着芝芝抖动的肩膀:「报告出来之前,先不要想那麽多。」
「医生说还有些数据要确定,要是没有一定把握,干嘛要我们办住院?」
「拜托,事情发生前担心那麽多有什麽用?」
「我怕呀,琪琪威威都正常,为什麽佑佑会得这个病?」
佑佑不间断的哭喊弄得麦文头痛耳鸣,抱着儿子滚烫不安份的小身躯,他在芝芝旁边坐下,沉痛的回答:「要是真的有病,你想这个也没用呀。」
她抬起还挂着眼泪的眼睛。「我想什麽都没用,你说我现在该想些什麽?能想些什麽?」视线落在儿子哭累疲弱的脸,心疼不已。「要是能代替佑佑受苦,要我做什麽都可以,想都不用多想!」
麦文将头埋在宝宝身上,埋葬心里纷乱杂陈的情绪,佑佑终於安静下来,却是倦极累极,软趴趴的躺在爸爸怀里。
并肩走出病房,芝芝对丈夫指示:「你去晓蕾那接琪琪威威回家,佑佑我来顾就好。」
「你今天到处奔走,累了一天了,你带孩子们回去吧,佑佑我来顾就好。」
芝芝勉强打起精神,挤出一个笑容:「我没事的,你明天一大早还要上班,你回去吧。」
「饭店那边我不干了。」
芝芝的笑容冻结:「不干了?这是什麽意思?」
「老黄欺人太甚,我忍不下去了,这阵子佑佑住院,反正家里正好需要人手......」
「你怎麽能说不干就不干?」芝芝打断他的话:「你不工作,我们一家子怎麽办?」
麦文面露心虚:「不是还有点存款?不然我解除我那张保单,可以换点钱出来。」
「你那张保单都保了二十年了,现在解,多不划算?」
「这只是暂时的,佑佑应该不会住院住太久…」
「假如不是呢?」她再度打断丈夫的自欺欺人:「假如佑佑真的有白血病,你打算怎麽办?我们怎麽办?」
见麦文不说话,芝芝平常容忍温婉的模样不复见,急急的接着说:「你不是一个人了,後头绑了一大家子的人靠你吃穿,凡事要往最糟的方向打算,这个道理你不明白吗?」
「芝芝…先捱过这阵子再说吧,反正我要找工作又不难。」他低声说。
她毫不领情的摇头,对未来的恐惧完全蒙蔽了她的情感,眼前的不再是她深爱的丈夫,孩子们的爸爸,而是个不负责任,威胁要夺走她生活里稳定基础的怪兽。
「你不是个小二厨了,离开凯悦,想找相同薪水容易吗?」伴随着恐慌和埋怨,眼泪再度被逼出来:「我当初怎麽会听你的话,把工作辞了?我怎麽那麽傻?」
「我什麽时候让你失望过了?」麦文也被逼得竖起防卫。
「你和晓蕾分手的时候。」她不顾一切的想刺醒这个天真的男人:「看你放任自己颓废了一整年,我那时就该认清,为了一个女人自我放弃到那种地步的男人,不能依赖。」
麦文瞪大眼睛。「芝芝,你不是真的这麽想吧?」
「那你就证明给我看,你已经不是以前那个不可靠的男人,让我安心!」
「怎麽证明?」他咬牙问。
芝芝抬起头,手背抹去泪水,语气强硬的说:「回去跟黄协理道歉。」
医院的走廊地板,肯定用了特定材质,将所有声音和情绪吸入,反射出一种空虚的回音,不管是悲伤欢喜,生离死别,都会被吸入虚空中。
「我办不到。」
和黄协理摊牌当下的果决和气概,在芝芝忧虑怀疑的注视下萎缩,为了安慰她,他加上:「搞不好…总经理会站在我这边,离职根本不会生效。」
「那你去找总经理解释,拜托…」
麦文挫败的叹口气。「我......办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