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陪我出去走走,好不好?」她明亮的眼眸里闪着请求:「拜托,我需要找人谈谈。」
漏夜从宜兰开车回来,疲惫的精神,加上机器的隆隆声,让他的头隐隐作痛起来:「我在工作呀。」
她接过那包沉重的面粉袋:「让我帮你。」
「帮…帮我作面包?」
她点头:「作什麽都好,让我不要去想事情的什麽都好。」
「你是不是受了什麽刺激呀?」他小心翼翼的问。
她细致的脸庞爬上受伤的表情,嘴巴上却说:「你要嘛有空,就陪我出去聊聊,要嘛没空,就给我点事作,让我分心。」
麦文搔搔头,搞不清也想不透她的逻辑,今天早上得赶出一百个乡村面包,其他人也正在冷藏室赶糕点的部分,他可没时间跟她耗。
他接过面粉袋,递给她一个量杯。
「我叫你加面粉时,你就盛一杯放进机器。」
她手里拿着量杯,像个听话的小学徒一样,听他的口令动作。
「刮刀要斜着拿,切出来的切口才会漂亮。」他示范倾斜的手势。
她手里拿着一根竹棒,竹棒尾端绑着刮胡刀片,照着麦文的示范依样画葫芦,在生面团上画出切口。
「不错不错,有天分。」
她露出笑容,不是因为被麦文赞美,而是刀子划破面团的触感给了她某种快感。
她想像那是塞吉和那个胸大无脑的贱女人,而她正往他们脸上划下一刀又一刀。
「这全部我来吧。」她挥手打发麦文,看着眼前的一百个面团,露出阴狠的笑容。
她拍拍手里的面粉,得意的问麦文:「好啦,接下来要干嘛?」
他却好笑的看着她。「都已经一点了,你不饿吗?」
「不饿,再给我点事作吧。」
这下他笑出声来:「你不饿我饿了。」递给她一个便当,「走,吃便当去。」
带着她穿越学徒和助手,打开厨房後门,他很习惯的沿着窄巷的墙壁蹲下来,埋头吃起便当。
手里捧着温温的便当,她一动不动的站着。
他抬起头注意到她的僵硬,手里的筷子比了比一旁倒扣的垃圾桶。「怎麽不坐下来吃?」
她左右张望了下巷子里肮脏的环境,挥走眼前飞来飞去的苍蝇,皱着眉头问:「你都…在这里吃饭吗?」
他大口咬了块排骨,边咀嚼边回答:「员工用餐区在地下室,我们东西都快赶不出来,不用那麽麻烦,随便找个地方吃吃,能塞饱肚子行了。」
看着他清朗无云的脸,垃圾污水苍蝇什麽的都扰乱不了他,她想起芝芝说的,麦文从不抱怨,虽然她不能理解在周末时放下家庭,忍受不堪的的环境赶工,他怎麽能不抱怨,但却发现自己正分享着他宽阔的胸怀,彷佛,所有问题都被他扛下来,不再是问题般。
「麦文…」
「嗯?」
「芝芝应该跟你说过,只要你想要,我可以帮你开间面包店。」
他停下筷子,用力吞下口中的食物,视线锁住她的,脸上有着为难的神色:「晓蕾,我不会接受的。」
「为什麽?」
「那是你的钱,你应该替自己的未来好好打算,而不是浪费在别人身上。」
「一间面包店又花不了我什麽钱。」她不加思索的回答。
他的表情,和芝芝听到时的表情一模一样:「这就是我不能接受的理由──因为那让我觉得自己很窝齉。」
「怎麽会?难道你不想自己创业?」
「我想,但必须靠我自己,而不是分手的女友。」
她叹口气:「就当我投资在你身上,也不可以吗?」
「晓蕾,你到底来找我作什麽?我知道芝芝跟你说了当年的事,她不应该说的,你都走了,我爱和谁在一起是我的自由,芝芝那个人就是太善良,老是觉得对你有愧疚。」
「你说的对,我真的一点都不在意,也没有资格在意,而且,看到你们幸福,我很替你们高兴,只是偶尔…」
「偶尔怎样?」
「偶尔会觉得忌妒,你看看我的婚姻,不管曾经多风光,最後落的只剩下钱,什麽都没有。」她哑声道:「我今天来找你,是因为发现我前夫把曾经送给我的一个东西,送给另一个女人。」
他怔忡的看着她:「什麽东西,让你那麽在意?」
「承诺。」她回答:「那个人可以给予的最大承诺。」
「既然可以给你又给其他人,那就不是承诺。」
她眼里浮上雾气,哑着声音说:「这就是我忌妒芝芝的原因。」
「什麽?」
「你的正直和坚定。」她呼气般说出这个答案:「错过你,是我这辈子最大的损失。」
错过你,是我这辈子最大的损失。
她的声音在巷子里低低的回荡,他面前的这个女人,美艳的不可方物,此刻彷佛一碰即碎的脆弱玻璃品,让人忍不住想保护她。
他第一眼见到她,就无可自拔的爱上她,喜欢看她骄横的模样,因为那是属於她这样的美女应有的自信,更喜欢她偶尔的自我怀疑时,那时她将他变成巨人,给他为她顶住天地的权力,让他觉得自己无所不能。
从很年轻时他就体会,晓蕾的魔力不在她的美貌,而在她心性的单纯,不管出身和遭遇如何,她总是保持一份纯真,这让人忍不住想保护她,同时,也感到不安,因为无法确定那一刻能持续到何时,她太耀眼,就像天上的星星,即使在两人感情最浓烈的阶段,他都隐约感觉他把握不了她太长久的时间。
像个傻傻的跟班和保镳,陪她经历过青春时期的大小事情,呵护她五年的时间,最後,只换来被她狠狠丢下的下场。
她现在说的话,无疑是对他所忍受过的痛苦给予最大的嘲讽。
「你以前虽然高傲,但不会这样玩弄人的感情。」他瘖哑的说。
「我只是在陈述我的想法,真心的想法。」
他摇头:「不,你不是真心的,一个真心的人不会私底下来找朋友的丈夫。」
「你除了是我朋友的丈夫之外,还曾经是我最重要的人,比芝芝还重要。」
「晓蕾,让我拜托你一件事。」
「什麽事?」
他沉痛的说:「离我远一点,离芝芝,和我的家庭远一点。」
她脸上那个深受打击的表情,深深敲进他的心,曾经那麽长久的,全心全意爱恋过一个女孩,那份感情,不是说断就能断的。
麦文後悔必须这麽跟晓蕾划分界线,但他也只能用这个方式,让晓蕾也让自己认清,过去的都过去了,他有自己的家庭必须保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