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可能?你又不知道我认识他,更别说我们那一趟西雅图之旅了,但你在梦里听见的对话,的的确确是我们交谈的内容…」小乔眼神呆滞空洞,像受到惊吓一般地喃喃自语。
「我还记得那天,老是感觉到有人在附近,但转身扫描一次,除了纬腾,我没看到任何人。」
「难不成你做梦时还可以回到过去吗?像黑洞频率演得那样?像Dejavu那样?」小乔似乎受到很大的冲击,整个人非常得飘,讲话有点语无伦次。
她陷入了她最熟悉的电影领域里头,试图找出问题点。
是的,举凡好看的洋片国片,她都可以不厌其烦地看上一、两百遍,不夸张。
「你们只是同学,还是情侣?在那时候?」我想我该开始从头问起了。
不过小乔没理会我的话,她掉进了回忆的时光流里,细说从头。
「你那天没到机场与我会合,我把你的证件和机票都丢给柜台,我说等一下应该会有人来认领。之後,我整个人就像没打麻醉就被开膛剖腹一般,痛到都不知道是那里特别痛了,差一点晕了过去,还要在大庭广众下忍住眼泪,我直接在柜台买了一张去旧金山的头等舱机票,毕竟,那是个我很熟悉的地方,也有不少的朋友。」
「对不起,那时的我躲在墙角没用地自责,就这样看着你远去,消失在路的转弯处。」我在心里呐喊着,不敢真的说出来。
「我在几个高中同学家轮流住了快半年的时间,也买了一台代步车,低调的我故意去买了一台全新的BMW325,那半年什麽也没做,就是每天到处开车闲晃或飙车,逛shoppingmall,乱买东西,要不就参加旅行团,去一些曾去过或不曾去过的地方,反正,没有目标的旅程最有意思,因为没有期待,所以就处处是惊喜。我只记得那段时间我过的很茫然,最後我又去了一次大峡谷,我从那里寄了张明信片给你,说天空步道已经完工。那是我寄给你的第一张明信片。」
「我记得,你说好险没找我去不是吗?」
「是啊,那高度真是吓死人了。」
「之後,我原本想回台湾了,同学的男朋友建议我,何不趁有空的时候再去拿个硕士或博士学位,总比生活失去目标要积极得多。我听了他的建议。」
我舀了一碗热汤给她,希望她不要被这麽突然的莫名击垮。她喝了几口汤,「怎麽我煮的东西还是这麽可口,你也来一碗吧!」
我笑了,也帮自己舀了一碗,小乔比我想像的要坚强许多,我太多虑了,我以为她会崩溃、歇斯底里、或精神错乱。但其实,她根本不会。
她经历过太多太大的打击,这件事对她来说,也许只不过是个迷团罢了。
「於是我先回Wisconsin母校找系主任和论文指导教授,我跟他们说我想申请华顿商学院,不知他们能不能帮上什麽忙。」
「系主任和教授听完竟一起相视大笑,我坐在中间非常不知所措。」
「原来他们两个都是华顿MBA的优秀校友,不论在业界或学术界都各自闯出一片天。」
「他们很乾脆地答应帮我写推荐函,毕竟研究所时我也是个straightA的好学生。」
「之前的工作有三个主管都是留美的硕、博士,我要到了三封与工作有关的推荐函,这样一来就有五份。再加上我後来回台湾一趟,申请了一份两百万美金的财力证明,再飞去宾州和商学院院长面谈之後,我就这麽顺利地进了华顿。」
我不惊讶她进得了华顿商学院,因为,只要她想要达到的,她绝不会轻易放弃。她是那麽离谱地优秀。
只有我,她用尽了所有的耐心和爱来守护着我,我却让她深深地失望,终於松开了手。
现在回想起当年的莫不在乎,心头涌上了很多类似酸水的东西,胸口又闷又痛。
「吕纬腾是我的同班同学,他在美国出生,是个有着东方脸孔、会讲一点中文的美国人。可能是因为班上只有我们两个是华人,自然而然就会走得比较近。到最後是吃饭、上课、写报告、喝酒、聊天都在一起。当然,我们也会邀请一些比较友善的老美跟我们一起吃喝玩乐。不过,华顿功课很重,每出完一份报告或考完一次期中或期末考,几乎都要了我们的命。」
说实话,我不知道小乔再拿个硕士学位有什麽意义,她已经够优秀了,且她也无心恋栈工作,她只想当个文人、一个自由自在的、平凡简单的人。
「念书,是无心插柳柳成荫。认识纬腾只是一个巧合。」小乔讲到这里突然停了下来,夹了一些菜到碗里,像是边思考边回忆地魂不守舍。
我其实也饿了,这段在欧洲的日子,从没嚐过家乡味,就算是用萝卜排骨熬成的高汤,此时此刻都是人间美味。
沾酱是小乔特调的日式口味,酸酸甜甜、最上面还有薄薄一层的油醋,很是对味好吃。
「纬腾追了我一年半有吧!前半年算是铺梗,不过,当时的我对於爱情不但无心,可能已到了厌恶的层级。纬腾的好我都明白,我也告诉过他我的心态,但是他从没打过退堂鼓,他就这样静静地在我身边,守候陪伴着。」
我突然想起,他对慧仪似乎也讲过类似的句子。
「所以你们後来有交往吗?」我忍不住还是想知道这个答案,尽管我并不配问这样的问题。
「没有。我们成了很好的朋友,我和你的事他全部都知道,他也知道我走到哪都会寄明信片给你。」小乔从客厅抽屉拿了一根烟和一颗薄荷糖还有打火机,点燃那一管凉烟,烟雾在空气中缭绕。
「那麽,西雅图的事又是怎麽一回事?」我不管什麽时空穿梭,我要知道他们谈话之後的计画。
「写完论文我们从宾州一路开车到处玩,说好西雅图是最後一站,我会在那边搭飞机回台湾,他则是要负责帮我把车卖掉,把钱汇回台湾给我。」
「纬腾很爱你,对不对?」我对纬腾的印象本来就不好,一下是介入我的婚姻,一下又和我生命中的小天使有交集。非常不讨喜的角色。
「你也在梦里看到听到那些对话了,至於是否真正爱我或爱我多少,我不是他,我不知道。」小乔对於纬腾的事,流露出一股洒脱。
她就是这麽坦荡洒脱,当年认识她时我就知道了。
「你知道他後来回到台湾了吗?而且还担任慧仪老爸的特助,慧仪他爸还曾煽动慧仪跟他交往,然後跟我离婚,没想到慧仪还真的爱上了纬腾,所以我提了离婚。」「两个不再相爱的人,在那段婚姻中也只是折磨彼此。」我很正经地说着,却有一种想把纬腾践踏在脚底下的冲动。
「我以为他会回去接家业的,原来,他真的试图履行他所说过的话!真是幼稚到一个不行!」小乔一边摇头一边叹气。「然後,他的计画还非常成功是吧?」
小乔对於纬腾之後的行为和成果感到极度惊讶。
「所以你们就离婚了?这麽乾脆?你当初爱她爱到死去活来,我在你面前简直连空气都不如。」小乔对於我那份令人称羡的婚姻会这麽轻易地结束也感到不可置信。
「在我梦里,纬腾气冲冲地说要我失去所有,因为他得不到你的爱。」我开始问到了核心问题。
「不瞒你说,离开西雅图之後,纬腾和我还是靠着网路保持着连系,像是患难见真情的那种友谊。只是,他有他的人生规划,我有我的旅游计划要进行。我们各自往不同的方向前进着,不管是见面或通话,就是报备一下自己理想的进度。但他没提过你和慧仪的事,不想让我知道吧!」
我还记得,在梦里,小乔对於纬腾的激动情绪没怎麽搭理,因为没人能够停住她想环游世界的脚步。
「Daniel,所以你认为纬腾正在进行报复吗?」小乔皱着眉看着我。
「我和纬腾不算熟,只见过几次面,不过就是点头之交。我是真不知道他到底在进行什麽样的计划。」「我只知道,慧仪是真的爱上他了。」
「慧仪怎麽那麽傻?都已经是为人妻了,怎麽可以这麽轻易就被动摇?唉。」小乔很不能理解地想着这个问题点。
「其实会离婚,我也要负上很大的责任。我把公司当家,把家当饭店。」我有些愧疚地说着。还有,我心里有挥之不去的你的好。
「但是,因为这样的过程,让我再次见到了你,我认为是值得的,因为我的生命中没有你,是一个缺一角的圆,怎麽滚都很辛苦。」我要告诉小乔,她在我生命中有多重要。
小乔看着我,终於,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你怎麽确定你的人生是以圆形在滚?」她捉挟的表情又出现,那个我朝思暮想、怎地都忘不掉的招牌表情。
我再也沉不住了,我站了起来也把小乔从椅子上拉起,我紧紧抱住她,我真的好想她、好想把她留在身边,想要回到当时的年少轻狂,想做什麽就做什麽。
「不要再离开我了,好吗?我知道我辜负了你许多,但我发誓,我以後只对你好、没有欺骗、没有谎言,我想陪着你一起走到生命的尽头。」
「那纬腾的问题呢?这不才是你急着要见我的原因吗?」小乔并没有抱住我,她只是被动地被我用力抱住。
我放开了她,她的表情是有些冷漠的。
「我相信你是因为突然看到我,所以想来找我,我知道你是因为了解了当初对我的伤害,所以想要弥补,但是,Daniel,我不认为你心里是真的还爱着我,真心想和我过下半辈子。」
「我认为,你不过是一时冲动,而我,成了你最好的出口。」
小乔的表情好严肃,口气好认真,我被她这麽一说,其实也慌了。
「如果我不在乎你,我不会那麽迅速地和慧仪离婚,如果我不是真的想你,我不会天天都去你家和你乾爹聊天顺便等你的传真,如果我没有下定决心要陪你到天涯海角,我不会辞掉工作马上飞欧洲来找你。」我要让小乔知道,这一趟,我就是要一直陪着她,再也不要让她离开我。
「其实我这辈子,真心爱过的人只有你,当年只是太年轻不懂事,放弃了许多不该放弃的人事物。人是会成长的!」我像在参加一场辩论赛,不断为自己做辩护,而这些话也已藏在我心里许久,只是一直没有机会和对象可以说。
「就算你说的都是真的,又为何那麽在意纬腾和我的关系?我知道你不是在吃醋,你只是挂念着那场花雨底下我和纬腾的对话,不是吗?你只是担心慧仪会受伤,对不对?你还是挂念着你心爱的慧仪,只是你不肯承认。」小乔太犀利也太了解我,我无言以对。
没错,我是担心着慧仪,我深怕纬腾会伤害她。
「现在说这些其实都没有太大意义。我只是在想…」小乔一副很担心的表情。
「你在想什麽?」我有点急了。
「万一,他真的要你失去一切,我相信他什麽事都做得出来!他能力很好、很聪明、很果断、也够残酷。」小乔忧心忡忡地说。
「那怎麽办?」我一颗心七上八下,我想,我该打个电话给慧仪问问她的近况。
「现在是晚上6点,台湾是半夜1点,我现在就用网路找一下纬腾,看看他到底在玩什麽游戏。」
「你若放心不下,就先打通电话给慧仪吧!我也不希望她承受非战之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