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室的教授习惯把学生分成两人一组,除了教授和练习的时间以外,每个礼拜,每组学生都要依照当周主题,找课外时间去写生,这也意味着亚蕾和凌空两人时常走在一起。
不过纵使是独处的时候,他仍是淡然──但是,亚蕾却发现那并不是高傲或冷漠,仅仅只是寡言,因为他不曾对自己不理不睬,更会用他独特的方式指导她绘画。
好比说他当看着亚蕾的画却一手扶眉的时候、他皱起眉却睁大眼的样子、不留情面把她草稿擦掉的欠揍、偶尔神来一笔替她画龙点睛的意外,还有……笔杆在她头上轻敲的甜甜温柔。
当然,他是「寡言」不是哑巴,但是「嗯」、「颜色」、「这里」、「不够」、「可以」是他最常说的五句「话」。
所以,他虽然冷淡,却让亚蕾感到温暖。当然,那是当他心情好的时候,心情不好的时候,他就像是个机器人,只会疯了般画画……
不知道他是否对所有人都这样?。
或许,问题是出在亚蕾自己身上,当学期就要结束,其他同学们和学伴都熟到不行的时候,亚蕾和他始终犹存着某种看不到摸不到的冰壁、跨不出跃不过的隔阂,令她的心头总是有种难言的孤独感。
每每看到他,欣喜和烦闷就像是两面刃,在她心上狠狠地刮。
转眼一整个学期过去了,两人的关系却不觉得有更上一层楼。
亚蕾的思绪从九天外又飘回了奇妙静默的公车上。
因为远方的亲人过世,她和家人後天就要飞到地球另一端去参加丧礼和处理後事,无奈之下只好请了长假,长到刚好她不会有机会回来参加结业展……也就是说,能和他相处的时间,只剩今晚了。
纵然如此,连一句「再见」、一句「保重」他都要吝啬吗?
而她,还会继修下一季的课程吗?
就算她再喜欢他,却也不确定自己能否熬过又一个漫长的学期。这几个月同学的排挤还有他捉摸不定的心情,已经搞得她身心俱倦──
──前进的车身一止,门开了。
直到这时,亚蕾才从自己的沉思中惊醒。
看着对方背起画具就要下车,亚蕾不由自主地高唤:
「凌空!」
亚蕾从不曾喊过他的名字,也一度怀疑自己是否根本不记得,但是现在她却知道自己始终不曾忘记,他那一听就知道与众不同的名字。
叫凌空的男子走到门边的脚步一止,面无表情地回头看她。
在他捎来的目光下,她彷佛就要窒息,好似身边的空气都被抽乾,身体要爆裂……亚蕾不晓得是甚麽样的力量驱使她喊住凌空,但是她很确定没有足够的力量让她继续这个对话……
所以,她又低下了头去。
凌空漠然地转过头,往阶梯踩下了一步──
「等等!」
亚蕾又情不自禁地喊了一声。
这次,她知道那股力量是甚麽了!
是可能再也见不到他的难过失望、是可能永远错过能够多看他一眼的感伤。
像是人死前的奋力挣扎、最後的回光返照,亚蕾结结巴巴,却老老实实地将心里的话讲出来:
「我……嗯……你也知道……今天是我最後一次上课……所以我想谢谢你……陪了我一个学期……」
他看着她,看穿了亚蕾的灵魂,等着尚未结束的语句。
「我只想和你说……我……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