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灰沈沈的,有些飘雪前的徵兆,抬头望天,无数灰色的薄影醺染了整片天际。
金妮手里捧着一只常见的灰褐色猫头鹰,视线随着乌云的速度扫过整个视野,追逐着天空变换不停的景致,不知不觉当中,天色都已泛白了。
『哔—』腕上的表准点的报时,略略的惊醒茫然的她。
原来这样的呆站在这里都已经1小时了。
再不放手,时间会来不及的。猫头鹰像是在提醒她一般,用了不算小的力道,在她拇指上啄了一口。
眉头微微轻皱,顺着疼痛处看了一眼,金妮对着猫头鹰点点头,「时间到了,我知道。」
慢慢地,她摊开双手,让手里的猫头鹰振翅,往天空飞翔。
「爱洛,去吧!把东西好好的还给他,让我的爱恋做一个彻底的结束,让不属於我的东西,回去他主人的手里。」
她对着天际轻喃,看着越飞越远的影子,心里怅然所失,纠结的心并没有因为俐落的动作而变得洒脱。他会怎样解读她将东西退还给他的举动?金妮紧紧抓着胸前的领口…他会怎麽想,似乎再也不关她的事了。
再也不关她的事了…这句话在她的心头上绕了又绕,彷佛在嘲笑她的自欺欺人,刻意绽放一抹微笑,可…怎样都无法否认心里的那种酸涩是为了谁。
遗忘会不会比较好点?她摇摇头,刹那间将那种念头赶出了脑海。女巫是有能力遗忘过去的,这她曾经尝试过,脑海中的记忆异常鲜明,那不是一段值得回忆的往事,却是她人生的一部份。
那时候的她好幼稚,一直以为没有跩哥的人生,就如同一个缺角的圆…其实,爱情不是全部嘛!金妮笑了,眼里有点湿意,用力的眨眨眼,就是努力不让眼里的薄雾滴下。
这也是一种成长吧!学着死心、学着接受不完美的未来、学着克服失去恋人的悲伤。
「我做得到的,这次我知道我能做的到。」现在的自己比起一年前的自己明显地成熟不少,浅浅的笑发自真心的…承诺自己即使再心痛、再难忍,也不该为了逃避,而刻意遗忘他。
下一次的爱情,她会找个普通人、找个简单的人,找个愿意将她呵护在手心,不再让她难受的人。
「放心吧!我不会哭的…我以後一定要比你幸福。」金妮用尽全力对着旷野大喊,「跩哥你也要幸福,不可以输我喔!」是真心的,她是真心的希望跩哥也能获得幸福,即使以後给他幸福的人不是自己。
揉揉双眼,假装眼睛里的不舒服,是让冬天的冷风给吹的;是风吹乱了她一头红色长发,是风让发尾不小心刺痛了眼睛。
说好,不会哭的;说好,祝福他的…承诺,很多很多的说好,她不会忘的。
可是,今天的风怎麽吹得那麽厉害?吹的她眼睛好痛…一直、一直好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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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格兰北方,某一处麻瓜永远无缘发现的幻境。
这里奇岩高高的耸立着,自成了一处天然的屏障。蜿蜒的小路四通八达的延伸着,可是无论怎麽绕,单单只会汇集於一处,在小路的尽头方向,无论是麻瓜或是巫师见到的都只会是一片青翠葱郁的树林。
怎麽只会是一片树林?是的,就只是一片树林,只有拥有某种特殊血统的人或是由那家族成员所发出的特殊邀请函,才能有幸在树林里找到通往大门的小径。
经由魔法的特殊监定後,最年长的老树会在躯干当中开出一个成人能够穿越的缺口,让得到允许的人们,得以一窥幻境里的秘密。
幻境里印入眼帘的首先是一座乳白色建筑物,在一片青郁的颜色里,白色的建筑物显的是那麽引人注目。
吓!乍看之下,一只闪着绿眼睛正吐着蛇信的大蛇,总不意外的让来人心头惊吓了一下。定睛一瞧,方才稍稍平复,这里外观是传统的希腊似的建筑,墙壁上雕刻了满满的花草随风摇曳,而在每面墙壁的四个角落里,则都是雕刻着一只小蛇的图案。小蛇的雕刻是不会有那麽大的震撼力的,真正让人心头一惊的是,那只雕刻在正中央被繁复花草所围绕的昂首大蛇,即使墙壁是一片乳白、没什麽着色,那四只大蛇的眼睛却都镶嵌着拳头大小的绿色翡翠,让整面墙出落得异常生动。
慢慢地走进建筑物里,琉璃的屋顶用着几何的排列围绕成一圈又一圈的圆,不需要光影的刻意折射,镂空的天花板依然可以闪耀着七彩琉璃的炫目光芒。
再踏进几步,会发现空气里充斥的是一种令人舒畅的香气,薰衣草香随着黄金巨鼎缓慢燃烧,逐渐地渗入了在场的每一个人。殿内两旁,经过挑选的美丽女巫,成两排的站列着,她们披着光滑如稠缎的金色长发,身穿薄绢制成的礼袍,优雅的注视着前方正举行家族仪式的两位新人。
殿堂外,鼎沸的人群隔着那扇巨大的深青色琉璃大门,不同於里面庄严的气氛。这里因为是位於马份家族的家族墓园中,使得这里平时人烟罕至,而今天,并不是家族聚会的日子,教堂外却挤满了人群,周围的树林中,到处插着华丽的旗帜,浮印着象徵马份与帕金森家族的家徽。
在教堂外正方的石阶上,马份家过去的大家长—鲁休思‧马份,向天空举起了双手,洒了一些淡淡银白色的粉末。
灰青色的天,开始飘雪了。
他抬起头,看着闪耀着透明的美丽雪花缓缓而降。在琉璃镶嵌的华丽屋顶,被雪花被点缀的美丽异常後,他扬起难以让人察觉的满意微笑。
他引以为傲的独子娶了他堪称满意的媳妇,家世、背景、样貌无不算是上选,多年来,心头上的担忧,就这样一扫而空。
天空有一个小小的圆点,吸引住他的注意。那个摇摇欲坠的东西,到底是什麽?
鲁休思睁大着灰色的眼睛,看着那个忽上忽下、忽左忽右的东西,由一个小小的黑点,慢慢的变成一只还算是在飞的鸟。
蹦一声,亲眼看见飞翔而致的是一只看似疲惫不堪的老猫头鹰,这只老家伙似乎无力负担这趟过远的行程,在丢下一个包裹後,就这样硬生生的由屋顶跌落在他的脚边。
他昂着下巴,冷眼的旁观着,打心里轻视这只不知打哪冒出来的老猫头鹰,这种破旧的老东西,早该放生了不?怎麽还能喘着一口气,替人送信?还没开口叫家庭小精灵清理,就见乌比端着一小杯清水,急忙的将猫头鹰带离他的视线。
乌比背着他,小心翼翼的卸下那个小小包裹,在看到包裹上面一张小小的卡片後,忙忙的将包裹藏在他枕头套的衣服里。
「是哪方的信差?」鲁休思冷冷淡淡的询问。
「没…没…没」乌比尖着的嗓子有着迟疑,在一、二秒後,「是先生…先生学校的朋友寄来给先生道贺的礼物。」
淡淡的疑惑弥漫在心头,喝声道:「是谁准你说谎的?」
乌比唯唯诺诺的退了几步,在鲁休思还没怒斥他之前,就自己害怕的摔倒的草地上,伏地啜泣。
鲁休思轻蔑的瞪了他一眼,一把抓起乌比,迳自的夺下那个包装不算精美却紮实的包裹。
包装纸慢慢的坠地,这…?
是家传的蓝宝心钻?鲁休思手里拿着这贵重的宝物,心下止不住颤抖…没收回…他的孩子竟然没收回?
他们分开後,跩哥依然没收回?鲁休思铁青着脸。这无关绅士的风度与否,是牵涉到这个东西不是随随便便能当纪念品的。
他的孩子依然将这项练留在那个女孩身上,直到女孩千里迢迢的打算将项链丢回到他的面前。
一张小小的纸片缓缓的落在地上,上面娟秀的字迹,只写了几个字:还你。愿你得到幸福。即使是没有署名的纸片,也知道是出自谁的手笔。
鲁休思冷静的念了几句家族里快失传咒语,蓝钻发出淡淡的夺目光芒又迅速地隐晦。虽然只是几秒,可是蓝钻显示出当代继承人的心意依然还是那个红发女孩…冷意,如电击般的劈中了他。
他瞧着手里的东西发楞。
女孩退回的东西,他能让他的孩子知道吗?在这要举行婚礼的地方,他能将这个东西交还给他的孩子吗?望了望周围这一切华奢的布置…权力、财富还有主人跟前的荣耀,不觉眯起了眼睛。
当下,鲁休思偷偷的将这个东西放在自己的口袋里,让一切看起来是那麽神不知、鬼不觉。
正午时分,教堂大门忽而开启,十六名女巫分列两侧,端着摆放玫瑰花瓣的白色瓷盘,慢慢的由里面步出,而真正的主角则慢步的走在正中,慢慢地走向布满鲜花的观礼台。
鲁休思削尖的脸淡淡的笑着,看着跩哥跟刚完成家族仪式的新娘缓步朝他走来,在他们对他微微行礼之後,鲁休思将编织美丽的花冠,放在新娘的头上,象徵欢迎这个加入马份家族的新成员。
慢慢地,他走下石阶,换新郎牵着新娘的手缓缓的走上了观礼台,他的孩子神情傲慢的注视着宾客,在宾客的声声道贺中,只见跩哥冷冷淡淡的言谢,丝毫让人感觉不到喜气洋洋的味道,反而有一种格外抑郁的意味。
明显的,他的孩子压根不想要这个妻子,他在这一刻看得比谁都清楚,口袋里的钻饰沈重的压在他心头。
只是潘西呢?
他早就看出这个金发女孩对他儿子的一番心意,而她如愿的嫁了他的孩子,这样就真的会快乐吗?鲁休思明白跩哥的,他眉头深锁,能够预测到潘西那孩子将来必须忍受的是无尽的孤寂。
覆盖在美丽头纱下的潘西,垂着头,任眼泪垂落。
听人家说,新娘子掉的眼泪是幸福的泪水,可是…她的泪怎麽又酸又涩,嚐不到幸福的味道?
在教堂内的家族仪式里,他没将那个传说中象徵男主人心意的宝钻交给她,他只给了她一枚看似名贵却看不见心意的宝石,眼泪一滴滴的落在刚刚戴在无名指上的婚戒。
就算这个再怎麽名贵,依然代表不了他心意,那个心意的象徵,他给了谁,潘西知道…在许久以前,她见过另一个女孩身上有她渴望已久的信物,跩哥心里认定的女主人只有那个女孩,只有那个有着一头红发的美丽女孩。
「潘西,我的孩子。」一个听似冷漠的声音唤着她。
慌忙地,她悄悄的拭去眼泪,刻意的绽出一抹笑容。抬起头来,出乎她的意料,眼前,站着竟然是跩哥的父亲鲁休思,她的公公。
「父亲大人。」
鲁休思冷淡的凝望着美丽头纱下那一张心事重重的脸,过了很久,轻轻的将一串沈垫垫的项链交到潘西手上。
「这是家传的蓝心宝钻,一律由女主人保管的。」或许…这样才是最好的吧!鲁休思是如此的猜测着。
潘西迎起头来,在满地银光中望着闪耀绚烂光芒的蓝宝心钻,她的脸颊边不由自主的流下眼泪,刚刚伪装的坚强,因为这一份体谅,让她难以自抑。
「父亲,跩哥他不会要我保管这个东西,这个代表的是他的心,他的心不愿交给我,或许在他的心里,他也不承认我是马份家的女主人。」潘西闭上含泪的眼睛,声音里似乎渗入了泪水,她说的是实话,是她无力改变的实话。
「是的,你知道就好。」冰冷的声音投入她寂然的心里,潘西急急的转过了身,果不其然,望见的是跩哥如刀似冰的目光。
「亏你还算聪明,知道这个东西不是你能拿的。」不远处,跩哥端着高脚杯,信步走来。
冷眼,对上的是他自己的父亲。
「父亲,东西可以还给我吧!」
「跩哥!」
鲁休思拔尖的嗓音带了几分隐忍的怒意,已经记不清是从何时开始,他的孩子也习惯用冷眼看他了,似乎他们父子的情感在跩哥回到黑暗阵营之後,开始渐行渐远了起来。
「潘西是马份家名义上正统的女主人,那是女主人应该配戴的饰物。」鲁休思说着。
他知道自己是一个自私的父亲—用孩子的未来去换取主人承诺的荣耀、用孩子的幸福交换取之不尽的财富。他是如此的可鄙,他承认…只是这一切还不是为了他的孩子、还不是为了整个庞大的家族。
身为马份家的当代继承人,有责任肩负起荣耀家族的一切…他相信跩哥懂得。跩哥一定懂得…不然当初跩哥不会再度回到黑暗的阵营、不然不会如期的与潘西结婚,跩哥所做得这些牺牲,无疑的都是在保障着马份家族的权势。只是跩哥牺牲的越多,他们父子间的情感好像越淡薄,几乎淡薄到再也经不住一个口语上的随意碰撞。
「喔?」跩哥嘴角牵动着,似乎想说些什麽,但他扬起的嘴角,最後却变成了一个讥讽的微笑:
「那不是什麽女主人的饰物,它只是一个垃圾,一个看似价值连城但实际上却被人摒弃的高级垃圾。」
「跩哥!」鲁休思厉声的吼着,碍於在场的宾客,他压下极怒的声音。
沈默再度重重的落了下来,跩哥眼里的情绪,依然就像天上飘下来的寒雪,有的只是一贯的淡漠和冷清。
什麽再也引不起跩哥的注意吗?即使在父亲的盛怒之下,他依然故我。
鲁休思抿了抿唇,终於让了步。
算了!反正婚礼也已经举行过了,一、两件小物也改不了已成定局的事实。
「东西不就是在这吗?既然你不想给潘西,那就算了!还有一封贺卡,说是要祝福你的,眼下就一并交给你。」
跩哥面容阴沈的收下,没人看出他的心情是喜还是忧,只是几乎就是接手的瞬间,他就将那项链狠狠的抛了出去。
「垃圾东西,就算是丢了也不是你配拥有的。」
潘西怔怔的看着一闪而逝的蓝光消失在树林的一隅,她是明白跩哥的含意的。
那个不配的人…指的就是她吧!望着他讥肖的薄唇,和那充满排斥更带有嫌恶的神色,潘西艰难的开口:
「如果我现在肯放弃,宣布我们的婚礼作罢,你能不能重新看我?用友谊的眼光看我?」这是她的让步,只要他肯撇下对她充满恨意的眼光…她可以放弃的,或许她也愿意成全…或者她能为他付出的更彻底,在黑魔王面前一把延揽全部的罪。
「我真的愿意的。」潘西加重语气,明揭着她的真心。即使是这般的提议,依然换不到他温柔的回眸,怯生生地想要拉住跩哥的衣角,却迟迟没那个勇气…他的目光好冷,冷到她几乎没有勇气承受。
「如果…你敢宣布婚礼作罢,我一定会亲手杀了你。」跩哥没有回头,即使离去的脚步因她的提议而迟疑了半刻,他依然是背对着她。
威胁的话语伴着一贯的冷声流泄而出,让人不禁全身哆嗦,「即使你压根不承认我是你的妻子,你也还是要这样的婚姻?」是为了她带来的财富吗?潘西绝望的猜测,难道她就只剩下这一点点价值。
他冷哼一声、没有回答,脚步却再也不曾停下。
隔着薄纱,望着跩哥离去的背影,不知是心冷还是怎样,她竟然再也掉不出一滴眼泪。
跩哥向树林里走去…他手里紧紧的握着金妮写的短签,漠然的望着前方,眼里流露出来的神情,不知道是惆怅、酸楚还是憎恨。
怎麽能让婚礼作罢?他怎麽可以让婚礼作罢…即使这是一个多诱人的名词,也不能让这件事成为事实。
他深蓝色的袍被风吹动着,雪地映出他格外瘦削的身影,跩哥凝视着自己的影子良久,总有一点不是自己的错觉。
拿出一面他随身携带的铜镜,照了照自己的眼睛,而後略略心安的收起,多少有些嗤笑自己的多疑,猜测…或许,在那个人接收这付躯体前,他早已先让自己精神崩溃了。
这付躯体迟早不是他的…这,他是知道的,在时间越来越急迫下,他几乎常常有控制不住自己的时候。
不能让那个人有藉口、有理由早一步接收他的身体;或者那个人也期待着自己毁婚、逃跑,如果真是这样,他更不能如那个人所愿…要是因此蒙蔽了金妮,他是一辈子也原谅不了自己的。
当初是为了什麽理由回到黑暗阵营的,跩哥一直深刻的印在脑海里,为了保护金妮的安全,他是不计一切的。可是怎麽会弄到今日进退不得的地步,一切只能怪自己太过自信、怪自己低估了那个人设下圈套的处心积虑。
他果真是那个人口里的小家伙。
跩哥拿着魔杖,指着身体的心脏处,只要一个咒语,就能解脱了。冷然的脸上没有半点惧意,可是还是放下他的魔杖…不是贪生亦不是怕死,只是身为继承人的他有庞大的家族必须背负。他深深了吸了几口气,想不到连选择死亡都变成是一种奢侈的冀望。
既然,那个人这麽想要这付躯体,那就给他吧!跩哥仰天,任凭雪花拂面…长久以来法力的消长,他渐渐地落於下方。
迟早真正的自己终会消失吧!
即使如此,这付躯体还是有个让人不满意的妻子。
这是他要这个婚姻持续的真正原因。若是他作罢或是他逃了,怕会有太多的未知,他难以掌握,尤其是金妮的心思、怕她对自己的依恋…情愿她恨他,也不愿让金妮陷入那个人布下的另一个圈套…这是跩哥冷酷的心里唯一柔软的地方。
薄唇流露出一种似笑非笑的嘲色…那个人指派他婚事的恶果,就由那个人自己承担。
「其实,有这个婚姻作束缚,我可是很期待未来你会有怎样的结果呢!」跩哥的嘴边浮出一抹复仇的微笑,即使到那个时候,真实的他早已消失在这世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