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江修兰开着车来到火车站,看了看手表,刚好九点半,准时。
最近一班到站的火车是九点三十五分,筱竹应该快到新竹了。
果不期然,不久之後,卢筱如便热情依旧地向她挥手示意,迅速地小跑步来到她的车旁,打开车门坐进驾驶座旁边的位置。
「修兰,好久不见了,你还是一样漂亮。」她清亮的嗓音依旧。
「得了吧你,我们都什麽交情的朋友了,还跟我来巴结谄媚这一套!」她开心地笑道。
「呵呵呵,礼多人不怪嘛!而且你还没跳槽之前,的确是公司里的第一美女呀!你都不晓得,小成和小王那几个臭男人听到你要走的时候有多难过。」
「别跟我开玩笑了,女人一旦有了点年龄,漂不漂亮都是其次。」
「对了,说到这个,我问你唷!你还跟那个新锐作家在一起吗?」
「是呀,怎麽了?」她边开车边纳闷地反问。
「没什麽啦!只是公司里面我们几个姊妹淘都在猜,你们两个也应该差不多该分了。」筱竹直言不讳。
「喂!你们这种想法太恶质了吧?」她苦笑一阵。
「我们是为你着想耶!虽然现在的出版事业很发达,但你自己看看嘛,再那麽多的新锐作家、青年作家里面,有哪几个是可以撑到最後名利双收的?大部分还不都只是露一下脸,然後就从文坛上忽然消失的?」
「写作一直是阿佑的理想,他也很有这方面的才华,我相信他一定可以做到。不论如何,他的职业能赚多少收入并不妨碍我跟他之间的感情。」她很坚定。
「你果然还是我认识的那个江修兰,根本就是一个已经无药可救的浪漫主义者。」筱竹莫可奈何地耸肩摆手,「不过,身为好姊妹的我还是要劝你精明一点,省得最後赔了夫人又折兵,只有你一个人乾伤心的份。现实是残酷的,没有金钱、资本,还谈哪门子理想?你现在和他同居,他的收入又不稳定,这种情况在外人看来,等於是你在养他。」
「我没有养他!阿佑也不会接受,他不是那种没骨气的男人。」她被这番锐利的话语刺痛了心,而对方竟然还是她自以为了解自己甚深的好朋友。
「好、好、好,算我一时口不择言说错话,你也别这麽激动嘛!」她赶紧打圆场,笑脸赔不是,「可是说实在的,你们到底有没有结婚的打算?还是一直维持现况下去?」
「他打算再冲刺一阵子,暂时不会结婚。」说到这个,她不禁神色一黯,他也曾经暗示过阿佑好几次,但是他……唉!
「那就是说,他打算靠写小说来买车购屋赚存款罗?哇!这个目标还真远大呢!」
「筱竹!你一定要这麽挖苦、讽刺他吗?」
「可我说的不正是事实吗?你自己想一想,你们都已经爱情长跑六年了,一个女人从二十四岁到三十岁之间的青春年华可是比钻石还珍贵耶!你把这段时间都拿来等他了,而他有给你任何承诺或回馈吗?你究竟要再等他多久才能开花结果呢?」筱竹为好友感到惋惜与心疼。
「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我愿意承担任何後果。」修兰暗自叹了口气,想起前几天爸爸打来的电话,叫她周末回去看看两老,她很清楚爸妈心里对她的担忧与牵挂,每次回老家探望他们总是会受到一顿「训诲」。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麽是很好,但如果伯父、伯母也能赞同你的决定,那就真是皆大欢喜了。」筱竹彷佛和她的父母是同一阵线的战友,暗中协议好要轮番对她进行密集的心理攻防战似的。
「筱竹,拜托你放过我的耳朵好吗?光是我爸妈的叨念就已经够让我心烦的了。」修兰受不了地哀求道。
再过两个十字路口便可抵达C大门口,偏偏老是遇到红灯,心情郁闷加上交通堵塞,真是万般不顺畅。
「好啦,我只是提醒你一下而已,毕竟你才是当事者,我只是一个鸡婆的局外人罢了。」筱竹的语气不无自讨没趣的埋怨意味。
「筱竹!」
就在两人等待绿灯重新亮起的空档时间里,一个大学生模样的女孩腋下夹着一幅表框好的画作,快步地穿越过她俩面前的斑马线。由於画面朝外,车与人的距离又不算太远,她们轻而易举地便浏览到这幅画作的大致样貌――一名独舞的紫衣女孩在空旷无人的舞台上专注异常而忘情地跳跃,在空中飞旋。
「修兰,你看到那幅画了吗?」
她近乎惊愣地点点头,「嗯,画得实在太好了!画里那个女孩的眼神,尽管是惊鸿一瞥也会令人难以忘怀。我想,画『她』的人真是了得,除非作者对『她』本人观察入微,否则很难画出这种气韵生动又灵气飞扬的作品。」
「我的想法跟你一样,那幅画真的很吸引人,实在很难将目光抽离开来。不知道是不是那个过马路的女孩画的?」
只是,持画的女孩此时早已通过斑马线,隐匿在马路对面的诸多巷道之中。
「人怎麽一下子就不见了呢?哎!没能认识她真是可惜了,如果可以的话,我真想好好采访她。」修兰有一点遗憾。
「啊!有了。」筱竹突然灵光一线,得意地弹了下手指。
「什麽有了?」
「我今天要来采访C大美术系的欧教授之前,有事先查过相关资料,新竹只有这所大学设有美术系,等一下我们可以顺便向他探听一下消息,问问看他教过的学生里面有没有人画过类似的作品,说不定他还亲眼见过。」
「咦?真的吗?那这次的访谈真是愈来愈令人期待了,似乎可以挖到不少宝物。」
「那还用说吗?我卢筱竹可是XX杂志的第一记者耶!修兰,当我的免费导游和司机很不错吧?看来今天可以让你捞不少好处回去。」
「哈!那就谢啦!如果我能因为这篇报导而升职,那就最好了。」
「然後也可以迅速捧红一位新人画家,一举两得,功德无量。」
两个女人当场得意忘形地互相吹捧起来,不久绿灯终於亮了,她们再度踩下油门,朝C大美术系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