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逐渐遁入睡梦中,在意识游荡不定之际,远方的羊群咩咩声融入了我的梦境中,逐渐地在我的梦里构筑出一大片草原的景象。
伴随着牧人赶羊手杖上的铃铛声,以及我脚下规律的马蹄喀啦喀啦声响,梦中的我骑着栗色马匹,悠哉地横越草原。
突然间,从我身旁呼啸而过一匹高大的的白马,像是一阵风似的卷过,一连串的句子收进我耳里。
「喂!本公主命令你,要是你输我,本公主便命人抓小图丢去喂猫。」
小图是谁?
不一会儿,我的脑海里闪过一个画面,我的意识主动分析出公主口中的小图,是奴珂尔从小养到大的百灵鸟。
顿时间,我像是被抛到脑後般,被一股强大的怒气席卷而上,我打马冲向前,死命追着那道白影,脸颊上完全都是愤怒的热气。
这情绪,并不是我的。
应该要这麽说,是属於「奴珂尔」本人所有。
所以,我现在应该是在奴珂尔过去的回忆当中。
周遭的景色从我眼前模糊掠过,北方的寒风如刀割般刮冻了我的脸颊,忽地,我的身後传来一阵马蹄声,一匹黑色的马迅速跟上我,在我旁边并驾而驱。
「奴珂尔,你这样太危险了,你病才刚好────」
我脸往旁一撇,见到一身骑装的维兀族王子驾马紧追在我旁边,一股淡然的哀伤混着酸涩的悸动同时涌上心头,我脚一踢,让脚下的马超过黑马,直冲往前方无边无际的草原。
「奴珂尔,回来呀────」
混着他的声音与周遭模糊而过的景色,我眼前一暗,随後另一个梦境又冲入了我的眼里。
鲜明的剧痛从我的腰窝扩散至全身,穿着一身银灰色裘装的克莱依从上俯视着我,那双好看的眼眸里,写满了浓浓的仇恨。
突如其来的痛处又从我的腰窝迸出,我的脸随即被克莱依的兔皮靴踩在脚下。
「哼!贱人,竟敢抢了本公主的东西。」
什、什麽?我什麽时候抢了她的东西?看来这位克莱依公主病病的不轻啊!
「我没……有……」
嘶──只要稍微移动身体,我的腰便痛得像是要撕烈成两半似的。
我虚弱地出声反驳,但那少女却又立刻出言辱骂我一番。
「啊?明明罪证确凿,还说没有!你这小贱人就跟你那血统卑劣的母亲一样,抢了本该属於王室的东西,却又矢口否认!」她突然拉起我的前发,将我的头往上一提。「你是王室的杂种,没资格和我平起平坐共享同个男人,我也不认你为我的妹妹,因为你的血统脏污了伊果努王家的血脉。」
我俩的视线交错,从她的眼里,我看到了近似於疯狂的目光。
纵使我想伸手反抓回去,但偏偏这又不是我所经历过的事情,单纯只是一个奴珂尔过去回忆的梦境。
虽然是在梦中,但却又如此清晰鲜明。
我只能眼睁睁地体验奴珂尔所有过的过去,直到我的额头受到强力的撞击,眼前一片耀眼的白光刺入我的眼缝之中,少女的惨叫声将我从梦里丢回现实。
「啊──────」
当我再度睁眼,我人已躺在床上紊乱地喘气。
远处的羊群咩咩声依旧,而我躺在床上,将被子往自己头上一拉,试着恢复规律的呼吸。
这场梦境,很明显地透露着,是克莱依试图杀了奴珂尔!
***
隔天,我并未向嬷嬷透露这段梦境。我将这事收入脑海深处,继续以失忆的藉口伪装下去。
糟糕,之前的我似乎把穿越这事看得太过单纯了。
不过,在经历过这场梦境以後,似乎是让我惊觉到事情没有我所想的那麽简单。但是,一想到克莱依在王妃寝宫那嘘寒问暖的态度,我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虽然我并不是奴珂尔,无法体会她过往所经历过的惨痛,但我却能在梦中与她一同分享情绪、了解她的哀凄愤恨。
瘦弱的奴珂尔得一肩承担来自四方无数的压力,连我这局外人都不得不想佩服她了。
既然奴珂尔的肩扛不起,那接下来就由我这现代人接棒将这份仇恨扛起,我最看不惯这种以大欺小的小人,更何况她们还是我的亲人。
如何明哲保身,一切得靠我自己随机应变了。
下定好决心後,我从榻上爬起身,俐落地折好棉被。嬷嬷在火堆旁边放了块巴掌大的饼,旁边还放了一碟盐巴让我沾着吃,我很快地将大饼扫完、羊奶咕噜咕噜饮光後,赶紧换好放在木盘旁边灰白连身袍子。
这应该是工作服吧?我心里头想着,在昏暗的帐篷里,双手在左胸上摸索一番後,扣上扣子、套上长裤、穿好鹿皮靴,整装完毕。
我依照昨日所见到同年龄的下人们所绑的发式,将自己及腰的长发分成三部份,脸旁两侧的头发绑为辫子,转个一圈後以丝线绑好,而散在背後的头发,则再往上绑高、编辫子,然後再後脑杓转一圈,以簪子固定好。
用脚底板想也知道,我现在这发型一定很拙。
如果被婉清看到,她一定要捧腹大笑在地上打滚,顺便把脏脏的地板用衣服拖过一遍。
一想到婉清,我扬起的笑容顿时凝结。
还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回去,况且不用说能否见到她了,说不定到老到死都在这段历史里载浮载沉呢!
当我走出帐篷时,天色还是暗的。凌晨五点是一天中最冷的时段,我却得在这段让人想赖床的时间爬起来做事,一想到以前睡到十点姗姗前去上课的大学生活,而我现在只能後悔地气到踢草来泄愤。
草原上的帐包像是一颗颗香菇耸立着,我边走边数帐篷数量,等数到一百零一个後,我已不知不觉走到王宫城墙前。
守门的守卫瞪着我,看我一身下人的打扮,马上拿弯刀指着我,把我赶去墙的另一边小侧门,那侧门比我的脚还低,大概够一个成年人钻入的宽度,而我只能以狗爬式的爬法边吃土边钻入宫内,爬到中途还被後面的下人催促。
如果不是赶时间,我真想一拳往那守卫脸上赏过去。
「请问一下,库辛嬷嬷在吗?」我收起脸上的不满,试着以少女所该表现出的柔弱,轻声细语向似乎是工头的男人问道。
等等,我刚很自然地……从嘴里说出什麽语言?
明明我昨日还不谙伊果努语才对,都鸭子听雷了,更何况是说话。
我思绪迅速一转,突然想起昨晚的那场梦。
──该不会是那场梦的关系,让我从一夜之间精通伊果努语?若是如此,那我还真想感谢「真˙奴珂尔」的庇佑。
放心好了,姊姊绝对会替你修理这群坏人。
「你是……?」那男人挑眉打量我一眼,手中的鞭子规律地敲一敲自己的腿。
──如果这时候报出奴珂尔的名字,或许有人会受王妃所命将我丢到险困的工作地方吧?
我的思虑先转一圈,而後特意露出甜甜的笑容回答:
「你好,我是新到的下人,还不懂这里的规矩。」
一见到我的笑容,那男人立刻换上副猪哥表情,笑盈盈地跟我说:
「库辛嬷嬷啊?她在火房忙食材挑选,你去火房便可找到她」
语毕,他还油手油脚地伸手想摸我的臀部一把,但我的视线已早一步发现,我有礼地点了个头後,身体朝反方向一闪,转身准备往人群中走去,但在下一秒,那工头旁边的老女人眼神一利,早已将我锁定在她的视线范围内。
「站住,喂!我是在叫你啊!你给我站住!」
我原本想忽略掉那叫喊,但是在我即将逃离现场前,一阵风忽然往我这方向扫来,一记热辣辣的鞭子很不客气地往我脸上一赏。
啪!
我的脸上一道鲜红的血痕已一鼓作气跃上我那白皙的皮肤上,鲜血从我的脸颊上流到下巴。
「在叫你是不听吗?」
「喂!你这婆娘怎这样对待一个孩子呢?」
那老女人听到他如此袒护我,手中的鞭棍往後使力,朝那男人的油肚上捅下去。
「你眼瞎了吗?好好把你的眼睛擦亮,认清眼前的人吧!」那老女人头发灰白,凹瘦的脸颊更突显出她颧骨的高耸,让人一看就知道她是个势利刻薄的人。「王妃特地下令编给小杂种特别的工作,而你这头肥猪,却想把到手的肥羊送走?」
「她是奴珂尔?」
男人讶异的视线朝我这看来,我抬高下巴,回以灿烂的笑容,但是望着他俩的眼神,却是一丝温度也无保留。
「我就是单于的女儿奴珂尔,你们找我有何事?」奴珂尔的声线可柔可冷,此时从我嘴里说出的声音,冷硬的像是旁边的城墙。
既然自己能说伊果努语,不好好运用更待何时?
「放肆!」
随着喝斥声传来,又是一记响鞭往我这扫来。
目光往那鞭风望去,我一把抓住欲往我脸上鞭来的鞭头,嘴角浮起温柔的笑容。
「如果让单于知道,一个卑劣的下人赏她女儿两记鞭子的话,你们退一步想想,後果会是如何?」
好险,我生前练过空手道也已几年了,所以鞭子的行径路线我还能掌握。只是奴珂尔的力气不如我以前的身体,说不定草原之风一吹来,她身子经不起风吹就被被扫飞了呢!这副瘦巴巴的身躯得练壮才行啊……
「你────!」
「奇怪了,不是说单于的二公主是的病猫吗?怎麽我所看到却……」
「谁管她是不是如传闻中病弱,你!还不快放开鞭子,再不放,我就把你打到用爬的爬出这座王宫。」
噗,这位太太,你所说的句子有语病,我刚也是用爬的爬进来啊!
我吸了口气忍住想吐槽的冲动後,缓缓放开手中的鞭头。
在下一记鞭子扫来前,我绽开笑靥,试着降低我的杀气,等等,杀气应该是不能感受出来才对。
「姊姊,刚实在是抱歉,还望请您替我带路。」
放松,放轻松────
一定要压下想揍对方的冲动,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
经历过方才的对话後,我念头一转,往更深的想法思考而去:若是奴珂尔与工头有冲突,且她还一改之前的个性、性情大变,让工头吃鳖这种种内容传入坐在最顶端的那人耳里的话,她一定会发觉这其中一定有什麽不对劲。
「哼,知错能改甚好,跟着我走吧!小杂种。」
可能是我叫她姊姊,也或许见我突然恢复柔弱的样子,老女人边收起鞭子,边往王宫侧门走去。
我望着她的背影跟在後头,同时心里暗忖:今日你赏我一鞭,改日我必定回送你数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