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家伙!!」一踏入研究会的棋室,和谷指着小光鼻子:「为什麽没来升段赛和新锐赛!?」火大中…
「和谷!你冷静一点,老师正在跟冴木对局。」白川道夫八段适时地制止:「藤原已经向棋院补假了。」
「补假!?」降低音量,放下背包。
「嗯…因为我感冒了,家里没有电话,况且那两天我完全下不了床。」
「…原来是这样,不早说!」
「你一进来就开骂,我怎麽说啊…」後脑滴汗。
「一个人住真的不要紧吗?你也办一支手机吧。」白川老师落子进攻了。
手机啊…倘若这次活着回来,真能在日本定居,好好当职业棋士,就去办吧。
和谷灵机一动:「我说藤原,你家有没有要出租?反正你经济拮据吧,而我在找房子,如何?你当房东我当房客,住一起彼此也有个照应,怎样?」
「听起来是不错,但是我不要。」嗯…中腹可以趁现在打入。
「啐!明明房间多!」嗯…刚才中腹这一手位置不错,即使白川老师是八段也要思索一阵吧。
趁着白川老师沉思棋局的时间抬起头,面对和谷,依旧压低音量:「每次回家的时候,打开家门,或多或少…总是希望我爸妈在家迎接我,如果租给你,就好像这个愿望永远不会实现了。」
白川老师此时落下一子後抬头:「藤原,你为什麽没和父母住一起呢?」
「他们都死了。」白川老师刚刚这一手好像…是个陷阱。
「…所以说,这是心情问题罗?」宁可每次开门时都让自己希望破灭吗……唉…但也不是不能理解这种心情啦…
落子後,露出调侃的笑容:「嗯…不过随时欢迎你来玩,偶尔住几天也没关系,有你在就不怕太安静了。」
「喂!你什麽意思!!!」
『和谷!给我安静!』森下老师怒吼,老虎不发威,当我是病猫吗!
踩着就要熄灭的星光走在归途上,离开森下老师的研究会後还去下了指导棋……跟白川老师对局其实已经很累了,虽然白川老师看起来和和气气,棋路却完全跟个性扯不上边,也是有这样的人啊…
夜晚社区住户的室内灯火随着光的脚步偶尔投射到脸庞……
直视前方道路,内心盘算……明天一早还有讲习会,工作真多,但是不这样,没钱回国吧…也要快点去办护照、签证才行,路线也得规划一下…
…要跟旅行团吗,但是单独行动有单独行动的好处…地点是神木的话,以我的脚程经由圣美心堡潜入,持续跑三个多小时应该能够抵达,但是这是在没有意外的情况下…
可恶,我回自己家干嘛要偷渡啊!
已经六月了啊……我有多久没睡觉了……自从那天亮出现在主卧房後……就没睡好过…应该说是佐为离开的关系吧,虽然本来也是几乎每天晚上都会醒过来……但没想到佐为一离开,我的精神压力竟然会大到这种地步…根本,完全,无法入睡。
弯进自家庭院,瞬间睁大双眼…屋里有人!!?
我房间的灯是亮着的!?
鹰大哥呢……出去觅食了吗?
施展绝,屏除气息跃上二楼屋檐,侧身潜伏在窗外墙边,探头………
没人。
悄声进入房间,放下随身小包,从怀里摸出数十枝竹筷,轻手轻脚地开始迅速在二楼移动…难道是我自己忘记关灯…但是我出门时是白天啊,可恶!要趁现在逃走吗!但这是我家啊!
头好重,真想好好休息…一楼感觉上似乎有人,躲在…浴室吗…
这里是我家,当然是留下来!
接近、再接近…浴室门口的天花板…嗯…由上而下伺机发动攻击。
浴室内灯光熄灭,瞬间的黑暗使眼睛不适应…
人影,开门走出。
光轻声降落到人影背後,筷子尖端用力抵住眼前人影的脖颈:「别动,」是念能力者就惨了,我必须冷静……威吓:「出声的话就杀了你、呼叫同伴的话就杀了你、用念的话就杀了你,现在慢慢举起你的双手。」
人影虽然配合地举起双手,却也出声:「光,是我。」
筷子掉落一地的声音响起……光跌坐在地,接近神的音感不可能认错音品。
亮打开灯,看着瘫坐在地上的光:「你房间的灯是我故意开的,目的就是想在你进门前通知你家里有人。」没想到适得其反…其实我也只是想留盏灯给你…
光静静地盯着亮,神情木然。
注意到流光变成接近黑色的黯蓝,柔声走上前:「光…抱歉,没事了,对不起…我不是有意吓你。」蹲下身,发现状况不对:「已经没事了,对不起。」嗯?糟了……怎麽完全没反应!?
「光?是我,没事的。」缓缓伸出手触摸金色额发。
突然回神…不着痕迹的躲开,站起身:「…我去拿点药,你的脖子流血了。」
「生气了?」我是不是逼太紧了…
坐在房内,拿出简陋的药箱,微微一笑:「生气还会帮你上药吗?」
亮端坐在地上,感受光的指尖轻抚过脖颈微小的伤口,带着膏药特有的薄荷香味:「…就算你生气了,也不会告诉我吧…」语调透着微微的落寞…
「我不会为这种小事生气,只是被吓坏了,」收起药箱:「幸好没真的刺下去,我怕自己伤害你,呵…虽然…现在的我已经伤不了你了。」
亮笑着:「那到底在你眼里什麽事是大事呢?」
「这我还真得好好想想…对了,你怎麽会在这里?」这才是问题的重点。
「你这一阵子都没睡好,对吧…」见光侧头疑惑状:「爸爸妈妈去了徐彰元老师家,你之前连升段赛也病倒了,妈妈很担心,所以让我过来陪你。」
惊讶:「咦?塔矢老师去了韩国?」佐为走了所以闲不住吧…
「嗯,今天下午去的,没让棋院的人知道,大概明天早上才会被发现吧。」摸索衣袋:「我站在门口阶梯上,想着要怎麽进门,就…」拿出一串钥匙。
「这是?」接过,嗯?但……我的钥匙还在口袋里啊…
「我发现自己好像只要是摸过的东西,心里有这种想法的话就能具现化出来,」叙述着自己最近念的进展:「就算没有真的摸过,常常见到的东西也可以。」
佩服的眼神闪动光彩:「好厉害…尹老师说过,像这种金属材质高分子排列的东西要具现化出来非常困难,你完全出师了呢!」将钥匙还给亮。
亮伸手接过,掌心摊平,钥匙在掌心消失。
「哇…收放自如,简直跟魔术一样!」光为亮的成果非常高兴。
「我不会再随便具现化出你家的钥匙,」亮笑笑:「不过你还没回答我问题。」
不解:「嗯?什麽?」
「在你眼里什麽事是大事呢?」重复。
「嗯………」认真思考:「『藤原本因坊』吧。」
意料之外:「藤原本因坊?」
「我答应过佐为,一定让藤原本因坊留在历史上;其他……」卷起眉毛用力想:「除了围棋还是围棋…想不出什麽其他的,那你呢?什麽事情是大事?」
诚挚的语气:「围棋、父母、你。」
光怔了怔……随即微笑站起身:「已经很晚了,我去洗澡,你先回去吧。」浏海遮住眼睛,转身准备离开房间。
「我这几天会住下来,陪你出远门回来之後才会搬回家。」自然地说着。
闻言瞬间定住脚步:「不行。」转身面对亮,语气坚决。
「为什麽?」目光犀利。
「因为这是我自己的事情,我会自己处理好。」立场坚定。
「那麽你在棋盘前答应我,一定会回来。」我知道你不会说谎的。
蹙眉咬唇:「…」
「果然。」看向光:「这趟远门不是永远不回来了,就是永远回不来了,两种都是我不想见到的情况。」
「……有什麽办法能让你打消这个念头?」直接提问。
「没有。」完全驳回。
目光交对之间是一触即发的争执,对照着方才的相谈甚欢格外恼人…
或许是光真的很累了……片刻後,光打破沉默…
「…今晚你睡另一间吧,明天去你家搬棋盘过来。」看向佐为留下的半局残棋:「不然我们没办法对局。」
亮也注意到那半局残棋,已经放了将近一个月了,这是光的另一个心病。
走向棋盘,试探性地伸出双手,假意准备着手收拾残局。
『住手!!』快步上前:「别这样…」抓住亮尚未碰触到棋局的手,神情悲痛………却…转念过後又松手,笑眯眯地转向亮:「…啊…其实…也没什麽,对不起…你想打谱就拿去用吧。」转身迅速离开房间。
看着光消失在门後,亮有些闷…
光…果然是这样。
只要是我想要的,即使是对你而言非常重要的东西,你也会割爱;只要是我说出来的要求,就算会伤害到你,你也会任由我予取予求。
光…你这里没有棋谱。
没有动那一局残棋,转身离开光的房间,回到另一间雅房,打开自己的背包。
拿出一本关於考古研究的参考资料书,翻开窟卢塔族文与英文对照字典、英文与日文对照字典,开始挑灯夜战。
补习班并没有开授这个古老民族的语文课程,但是大学附近的书局可以买到窟卢塔族关於历史、考古、人类学…等方面的研究书籍,也有英文字典对照,但要真的了解意思,还得要靠日文字典才行。
「有这些还是不够,无法解决最重要的『听』的问题…」最重要的是能倾听光的内心……尹老师说的没错,韩国人有韩国人介意的事情,每个民族都有文化差异,光也一定一样,只是他们同样都努力适应着日本文化。
轻声自语:「希腊香炒孔雀贝…是什麽样的食物呢…」似乎突然想通了什麽:「对了……听力…或许我应该买录音笔,天野先生用的那一种…听不懂的话就…录下来…」
此时屋顶上传来老鹰扑翅声。
西方的某山林深处,翠绿绵延了整座山峦,阳光在溪流的微凉上闪烁光彩。
「锁链…但这是为什麽?」
「因为我的敌人就像是要用锁链拖到地狱的恶鬼一样,他们还在这个世界上为所欲为,无人能治。当我知道自己是具现化系,脑中第一个浮现的就是锁链。」
「这样啊…但是就我看来现在被锁链画地自限的,是酷拉皮卡你自己的想法吧。」
「你以为你又知道什麽!」没有人了解我的内心,也不可能真正了解!琥珀、翡翠…你们会了解吗?
「一切都是为了复仇,」看向酷拉皮卡:「很疑惑我为什麽会知道吧,我看得出来,别小看我,我是你师父。」现在的年轻人在想什麽…尹师弟也抱怨过在日本遇见两位难以理解的少年,这些年轻小夥子真难应付。
中年男子与金发碧眼的少年对峙着,少年愤恨的眼神燃烧着怒火…
被称作师父的黑发青年…良久後缓缓开口…
「师父劝你放弃吧…复仇的结果总是空虚的。」
酷拉皮卡缄默不语,而内心却像翻了岩浆般灼热:「反正你是不会了解的。」琥珀、翡翠你们一定会了解。
「为了被灭族的同胞、替枉死的族人报仇雪恨,立誓要成为通缉罪犯猎人。」怅然若失地叹息:「这是我个人从猎人委员会得到的情报。」转身背向这几个月来跟着自己的少年:「这是活着的人的使命感吗,人们的执着是道理与理论无法解释的,我也不例外。」
再度转身,严肃看向酷拉皮卡:「谁都无法创造出不会断的锁链,但是有一个方法可以让你接近无限的可能性…那就是--制约与誓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