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诊室回来後的第二天,有人不甘寂寞地积极行动起来。
南香香还是一样起早准备上班,纵然脸色有些苍白。
早餐桌前,老爹觑着难得一早起来陪他吃酱瓜稀饭的女儿,半带狐疑问道:「你最近又闹胃疼了是不是?不然怎麽会上桌陪我吃稀饭?」
知女莫若父,香香心虚一笑,没有吭声,吞了一口温润的清粥到胃里,五脏六腑跟着暖热起来,舒服极了,餐桌上斑驳筛着初阳,她顺着光源,抬头去看金灿的窗外,精神一振,心想昨日种种…..或许就如黑夜褪去,光明的未来才正要开始。
出门上班前,南老爹又不放心地补了一句:「记得中午要吃饭,别吃得太油腻了。」
香香点头答应,扣门离去。
但这事其实不劳南老爹操心,因为有人想得比他更周全……
中午十二点正,LITA办公室里一半的人正在饥肠辘辘,南香香刚从David办公室里走出来,就被後面咚咚咚跑来的柜台小姐给拦住,说她的粥送到了。
「啊?什麽粥?」她一头雾水。
「就刚有个君悦饭店的餐厅外送小弟送来的,不是你订的吗?」柜台小姐倒也没长心眼儿。
君悦饭店?香香脑袋转了两下,还没反应过来,手机竟分秒不差地响了,是楼上那人传简讯来问候她身体好点没,交代她趁热吃粥,她这才恍然大悟,但也没忘赶紧先挂电话,没敢让人瞧见萤幕,再故作镇定,对着来传话的柜台小姐嗯嗯唉唉,活像真是自己订了粥似的,深怕一个穿帮,被人给发现这是“楼上杰作”,惹人非议。
她乖乖去到柜台认领那袋热腾腾的粥品,一路拎回自己的办公室,打开盒盖,香味四溢,引来外头一两个好事的同事。
「哇,Sammy,你什麽时候变得这麽会养生啊?居然还买了一碗五星级饭店的红枣茯苓粥来吃?」其中一位同事是个老饕,台北大街小巷的美食早被她给吃透透。
香香只能乾笑,没敢多言,红枣茯苓粥?这什麽东东?她对“吃”最不在行了。等到好事的人都散了,她却发起呆来,最後考虑再三,才掏出手机,找到刚刚那个号码…….
过中午了,打完“重要电话”的韩向天走进会议室里,几个重要干部正在等他回来开会,他坐了下来,一名干部接续刚刚话题,直指LITA的创意表现虽然在国内有目共睹,屡次得奖,也吸引不少客户慕名上门,但经营者显然缺乏经营管理概念,媒体购买率很低,大多是由客户自行委托媒体集中购买公司处理,所以LITA的媒体佣金比例偏低,得靠广告设计费来支撑,但创意和制作部的时间管理做得很糟,所以成本效益相对降低,严格来说,这家广告公司除非改善经营管理的体制,否则…….
会议桌上的韩向天一路听下来,都没吭气,食指开始规律敲起桌面,熟悉他作风的人都知道他正在思考,没人敢打断他思绪,就在这片噤语的死寂声中,不知谁的手机响了,大家面面相觑……谁?是谁找死把手机带进会议室里???是谁?
却见那个当家作主的,收起桌上的大手,不急不缓,去掏胸前手机,瞄了一眼萤幕,喜色立现。
「对不起,等我一下。」他比个手势,无视众人瞠目,迳直按键,低头细读那手机萤幕上的简讯……
好多了,谢谢你的粥
他笑眯眼,关掉手机,放回胸前口袋,春风得意,重回会议桌的“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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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下午,南香香工作得格外精神,也不知是胃疾痊癒了,还是中午那碗粥的功劳,眼看就要五点半,她开始收尾手边的工作,想早点回家,别让老爹操心,却在五点半整,手机分秒不差地响了。
她伸手去拿,觑见中午那个号码,赶紧瞄瞄四周,所幸身边没人,这才深吸口气,拿到耳边,小心应答:「喂…..」
「上了一天班,累不累?」他连喂都没喂,就直接问她,那口吻像透了早有默契的亲密爱人或枕边丈夫,声音温柔到可以酥进人的骨子里。
她呆愕半秒,不由自主地顺他意回话:「不累。」
「胃还在痛吗?」他又问,这次像个亲切的问诊大夫。
「不痛了。」她下意识摸摸自己肚皮,也像个听话的病人。
「中午有把粥吃完吗?」
吼~~他的问题怎麽这麽多啊?不过不知怎麽搞的,电话里的那个声音似乎搀了点催眠师的魔力,她又乖乖答话,「嗯,吃完了,」就快陷进他的温柔乡里。
「嗯,那就好……你……能不能早点下班,我们一起吃晚饭?」催眠师决定收起“魔法”,乘胜追击,於是试探问她。
「啊?不行欸,」香香迅速从那温柔乡里醒转,「我答应老爹晚上回家吃饭。」当场回绝他,机警搬出老爹当挡箭牌,事实上,她也没打算那麽快一头栽进去,前车之监害她变得小心翼翼。
「哦….OK,」他的语气像是意外飞天一摔,难掩失望。
她听出他的失望,不知该说什麽,电话中尴尬两秒,才又听见他打破沉默说道:「那你早点回家吃饭,免得肚子太饿,胃又痛了。」
「嗯,」她答应他,两人道声再见,挂上电话。
可是答应归答应,她还是忙到了晚上八点多,才姗姗从办公室里出来,电梯门一开,竟意外遇见也要下班的他。
「香香?…….你不是说会早点下班吗?」他单眉高挑,疑色问她。
电梯里没有别人,她伸伸舌头,躲进角落,离他远远的,「我刚刚才忙完啊。」带点小心,像被老师错罚的小学生。
他偏头觑她,摇摇头,有点心疼。
「肚子饿不饿?要不要先跟我去吃点东西?」他又提起一次。
「不用了,马上就回家了,老爹在等我。」她又搬出老爹当挡箭牌。
他讪讪然。
电梯下到一楼,她摇手跟他Byebye,赶紧步出电梯,心想就此分道扬镳,没想到那人竟一路跟上…..
她从玻璃旋转门里出来,往大楼旁的人行道走去,夜色初上,霓虹灯正一盏一盏亮起,她低头望见地上一条颀长黑影覆上她的,亦步亦趋。她知道是他,索性停了下来,转身问他,「你要跟我去哪里啊?」
他笑笑,亮出一口白牙,「只是想陪你走到你停车的地方。」他双手插在裤袋,一身黑,伫在华灯初上的夜色里,两只炯炯发亮的眼睛,瞳里是她窈窕的身影。
她愣了一下,无奈一笑,没有拒绝,於是他长腿一跨,并肩而立,主动伸手去接她手里的公事包,「晚上要在家里加班吗?」他掂掂那公事包的份量,沉甸甸的,於是半带玩笑地问她。
她点点头,转身又走,脚步放慢,由他陪着,一步一步。
走到人多的骑楼,他担心走散,主动去牵她的手,她觉得唐突,也怕熟人瞧见,想挣,但他不让放,霸道地像上回计程车上一样,她只好由他。他就这样一路紧紧握住,似要她熟悉他大手的厚度与温度,护她穿过一波又一波汹涌人潮,然後才拐进巷子里,寻找她停在巷弄里的小March。
「台北的巷子真让人不敢恭维,像迷宫一样,一走进去,很难走得出来,你怎麽都不会迷路?」他半开玩笑。
「习惯就好,你小时候不是资优生吗?记忆力那麽强,这点小事应该难不倒你吧。」她顺道糗他。小March映入眼帘,她的小手顺理成章地挣开他的,往车子快步走去。
他长腿跟上,「有些事情……记在我心里,永远不会忘。」他站在她身後这样说道,巧克力色的眼睛紧紧锁住车门边正转身伸手欲接回公事包的伊人身上,私毫没有漏看那张小脸迅速泛起的浅浅红晕。
「谢谢你,」她轻声道谢,公事包接了过来,没敢续接他後面那句话,也没敢抬眼看他,毕竟她太了解那对眸子的魔力,在自己还没打算太投入之前,最好离它们远一点,於是顾左右而言它地礼貌一问,要不要顺道搭她车回饭店?他摇摇头,敬谢不敏上次的经验,她笑一笑,打开车前门,弯身坐了进去,小手顺道去拉车门,却发现他大手抵着,没打算让她关上。身子坐了一半的她,惊愕抬头去看……却见他屈腰垂首,一手抵住车门,一手按着车顶,炙热目光细细搜她脸上每寸表情,一秒两秒……他的嘴角弯如新月,带着莫测高深的笑意,害她不由得紧张,眼睫垂下,眨呀眨的。好不容易,才听见那人轻声说道:「Byebye,路上开车小心。」终於放她一马,直起身子,松开车门上的手劲儿,帮她关上车门,长腿後退两步。
小March三下两下滑出狭窄巷弄,心跳扑通扑通的她,忍不住去觑车里的後照镜,镜面上映错着他挺拔而立的颀长身影,月儿初上,他站在原地,目送她离去,一双巧克力的眼睛一如十五年前,晶晶亮亮,镶在黑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