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就是非愛妳不可 — 就是非愛妳不可 4-1

第四章

K大校刊社社办正在举行编辑会议,全体社员,包括社长和全部记者在内,总共才四人——刚好每个年级一个——共同围着唯一一张方桌而坐。

但在这种照理来说应该很严肃的场合,大夥却不是正襟危坐,而是各自啃着零食、喝着饮料,跷着二郎腿背靠折叠椅,或是一手撑在桌面上支着下巴另一手转笔,一副百无聊赖又非参与不可的无聊模样。

没错,这就是K大校刊社不为人知的真实样貌。没办法,对一个社员人数再少一人就该倒社、却又必须存在於校园中的社团而言,社员们能够在必要活动时全员出席就已经要偷笑了,实在无法再要求更多。

「好啦,又到了每两个月一次、毫无头绪的校刊编辑会议时间了!有带脑子出门、刚好脑子里又装着我很难期待会有什麽建设性的想法的,就赶快提出意见来,节省接下来要在发呆中浪费掉的时间。」吴天华的开场白简洁有力,他知道在场这三个看似懒散、跑起新闻来却个个有一套的记者们和他一样讨厌废话。

不过,就像上一次、上上一次,和许许多多的上上上一次会议一样,言不及义的哈啦总是多过正经严肃的讨论。与其说是编辑会议,毋宁说更像是轻松同乐的社员聚会。

吴天华没有温度的表情,摸熟其脾气的社员们早就看习惯了,也吓不倒他们。

「吴大,下次可不可以把波卡洋芋片换成多立多兹?」大二学弟可能是昨天跑去夜唱,睡到开会前才勉强被吴大的夺命连环call惊醒,脑袋细胞还没开始上工,因此不知死活地举手,有气无力地提出这个讨打的意见,并且还多加了一句:「已经吃腻了。」

「当然可以。」

吴大很少会这麽乾脆地回应这种白痴要求,惟独在某种前提下;而一旦这个前提启动,就意味着接下来有人要倒楣了。

桑筱晴和大一学妹同时捕捉到吴大即将发作的不妙气息,一致对学弟投以同情的目光,但仍是双双坐着不动,根本不打算出手解救自取灭亡的白目家伙。

只见吴大的唇角上扬25度,这是他准备开扁某人的信号,然後用平静无波的语调说出让学弟整个人顿时为之清醒的话来:「不过,得先等你把下学期的社费交上来再说。吃腻了,没关系,我保证等一下就赏你一顿粗饱,让你吃到吐、吃到宁愿吃大便也不想再吃什麽见鬼的多立多兹。」

「呵呵呵,我开玩笑的嘛。吴大,你最近压力太大了,放轻松,takeeasy!」学弟一额头冷汗地连忙摆手「澄清误会」,他可不想走着进来、躺着出去。

「你们也知道,我一向没什麽幽默感。」吴天华恢复了植物人般毫无波动的一千零一号表情,「快要吃午饭了,我知道你们的脑袋现在八成跟胃袋一样空荡荡的,所以如果没有特殊看法的话,这期校刊基本上还是照惯例走校园议题、娱乐消息、师生园地和社团活动精选这四条线。这样了解吗?」

这个万年不变的结论永远是这麽适用,大夥都很有默契地点头称是。

「了了。」

「OK!」

「没问题。」

「很好,那下个礼拜同一时间,你们准备好各自的报导主题,再来开会。要是我审核不通过的话,嗯哼,那大家就看着办吧。」在结尾中放入一点威胁当佐料,已经是吴天华说话的招牌风格。

那声「嗯哼」,更是让社员们百般滋味上心头。谁不知道他只是说说而已?但谁也没有一言道破。

但神奇的是,谁也不敢拖稿。这当然得归功於吴天华对他们的「爱护有加」。

毕竟任何人都不会乐见有一只活像熬了一百年的夜、面色像吸血鬼一样苍白的背後灵,跟着你跑东忙西一整天吧。上厕所也是吗?那当然,哪只电影里的吸血鬼不会飞檐走壁?

这是只有闲到发慌的人才会做的事吧?正确。吴天华已经大四,必修学分已满,的确有那种闲工夫。

自从学弟刚入社的那个学期「卡阴」过一次,其下场之惨烈——连他的室友、女朋友、老师都看不下去,纷纷劝说他:「该还的债要早点还,免得遭报应。」——之後就再也没人胆敢重蹈覆辙了。

然而,就在大夥准备散会,一起朝校内的学生餐厅前进时,负责跑娱乐消息这条线的大一学妹,同时也是校刊社的总务,有些期期艾艾地开口:「呃……吴大、学姊、学长,那个……另外还有一件事要和大家说一下……」

「说吧。」吴天华重新落座,知道掌管社内财务的学妹肯定有重要的事宣布。

「就是啊,这次的社团总务代表会议……学生会那边说,针对运作效率不好的社团,从下学期开始……校方给的社团经费会砍掉一半……」

「什麽!」其他三人异口同声地大叫起来。

这个坏消息降临到处境已经非常艰困的校刊社头上,就如同九一一恐怖事件中自杀炸弹客驾驶飞机轰掉双子星大楼一样,顿时让每个人面如死灰,连吴天华的植物人面孔都不由自主地抽搐了好几下。

「这太不合理了!是哪个单位做出的决议?」桑筱晴不可置信地问道。

「好像是学生会先研拟出来,然後跟学校的社团活动指导组共同商议的决定。」学妹颇为无奈地回道,「当时我们这些比较弱势的社团代表也严重提出抗议,可是学生会那边态度更强硬,先是拿出这几年的社团活动纪录,说我们使用学校场地、每年申请经费,却没有拿出好的成绩,就是浪费校园资源。」

「哇哩咧……简直是放屁!鬼扯一通!」学弟开始情绪暴走,「这根本就是独裁!弱势社团就不是社团吗?他们怎麽可以这样枉顾舆论随便开铡!」

「冷静下来!」吴天华脸上始终是一直线的眉毛史无前例地皱起,「就我对这几届学生会的了解,他们除非是脑浆被蛆吃得一滴不剩,否则不会做出这种和学生社团为敌的举动。我敢说,一定是有人在暗中搞鬼。」

「那会是谁?有必要无聊到这麽做吗?」学妹也百思不得其解。

「恐怕就是有这麽无聊的人。」桑筱晴久久不发一语,待她再度启口时已有腹案。只是,真的会是那个人吗?为什麽非得把事情弄到这麽难看不可?

吴天华认识桑筱晴最久,他只消看她紧绷的面容一眼,就知道她八成已经锁定了某个「嫌疑犯」。

「好了,你们先去吃饭吧。不管怎麽说,这件事我们在这里大叫大嚷也讨论不出什麽东西来,先让我好好想一下。桑筱晴,你先留下来,上期校刊你的那篇报导有些地方要跟你讨论。」

「喔。」她的心思一时间全乱了套,应了一声便双唇紧抿。

等到社办里只剩下他们二人时,吴天华开门见山就说:「你知道是谁干的。」

这是直述句,而非疑问句。

桑筱晴几乎怀疑她所听见的,但她对他向来有话直说。

「吴大,连我都不敢肯定自己的猜测了,你怎麽比我还要肯定?」

「我很确定。因为就一个校园记者而言,你的直觉够敏锐。否则你的专题报导不会传到我们的江会长那里,还特地来函要我们在下一期校刊上刊登道歉启事,并更正新闻内容。不然,不只是经费,恐怕连校刊社的门牌都要拆下来了。」

吴天华从档案柜里掏出一个文件夹,取出一张印上「极机密」字样的信函递给她。

接着,他又补充道:「而且,认识你这麽久,每次你一出现那种表情,通常表示有人做坏事被你抓包了。」

上次看见她这种「百分之百就是那个人跑不掉」的表情是什麽时候?如果他没记错,好像就是在一年前,当前任副校长「上酒店街喝花酒,被校园记者揭爆,结果引来大批媒体关注,最後引咎辞职」的那阵子吧。

桑筱晴飞快地看完信之後,倍感愤怒地大叫:「那个天杀的臭老头竟然威胁我们要让校刊社倒闭!他根本是一只脑满肠肥的猪!吴大,这麽重大的事情,你刚刚在编辑会议上怎麽不提出来!」

「说出来也不见得对整件事有帮助。校刊社遇到这麽重大的事情,我是社长,有义务做出对社员和社团最好的决定。」

「那你回信了吗?怎麽回的?」她急切地追问下文。

「我能不回吗?我告诉那个猪头,反正校刊社再这样下去迟早要关门大吉,提早在我手里结束营业也无所谓。但是校刊都印刷、发行出去了,再加上有准确的消息来源,事後再变更只会显得欲盖弥彰,所以,他最好接受现状。」

「吴大,干得好!」桑筱晴觉得他真是太有种了,大快人心呀!「如果他要向你追查撰写新闻的记者,你大可以叫他来找我。」

他们在校刊上都是用昵称当假名,但是以姓江的猪头在学校里的权势,她担心对方会耍心机恶搞吴大。

「你是被他传染猪头症罗?他要揪出抖出他丑事的人还用得着问我吗?」吴天华敲了敲她的额头,「你别忘了,他女儿江大小姐可是学生会副会长,和社团活动指导组的人混得很熟,他要找出区区一个小记者就像吃香蕉一样容易。也就是说,他根本不把我们放在眼里,连整我们都嫌麻烦,你就不必穷操心了。」

这番话忽然点醒了桑筱晴,她这才将警告函和社团经费遭砍这两件事联想在一起。五分钟前,她还单纯地以为江容萱对叶志翔不满,进而迁怒到她身上,恨乌及屋之下才「公报私仇」,没想到……内心的气愤指数顿时上冲破表。

她咬牙切齿地问出一个其实心底已经确认无误的问题:「吴大,学生会主张砍我们的社团经费,不会是那个猪头给我们的小警告吧?」

「有这种可能。不过现在讨论这个也无济於事。总之,一切看着办,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吴天华倒是看得很开,至少从他脸上看不出多余的担忧。

桑筱晴双拳紧握,抿唇半晌,说道:「我想,或许我该去找一个人好好谈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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