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幸福,妳欠我的 — 幸福,妳欠我的 3-2

在两个大男人出外采买的同时,甄灵便在自家门前祭拜土地公。相传土地公公爱吃甜的东西,所以她就在摺叠式供桌上摆了应景的月饼、蛋黄酥,以及她用新鲜桂花花瓣特制的桂花酿。

她诚心诚意地捻香祝祷一番,上完香,就站在廊檐下微微发起呆来。

就在三年前,她硬是设法将哥哥本应即刻投生的魂魄留在人间,当时指点她修行、引导她跨入算命师这一行的姜老师便耳提面命,要她平日多诵经修行、行善积德,每逢佳节或神明生辰,更是得诚心诚意设置香案祈祷,这样或多或少能弥补她「逆天而行」的罪过。

甄灵也遵行不悖,为的只是能将从小就很疼她的哥哥留在自己身边多一些时间。她自己知道这样做不对,可是每当爸妈看到哥哥的遗照那种哀伤逾恒的神情,她实在心疼得无法劝他们想开一点。

爸妈看不见哥哥就站在他们身边,用满含歉意与遗憾的眼神望着他们,只能偶尔在深夜进入梦境後,与日思夜想的儿子重续天伦……

这种哀伤的团圆,不晓得还能持续到什麽时候……

正在此时,忽然响起了一阵喇叭声,原来是张广平和郝仁。

「甄灵,我们东西都买好了。你在干嘛?」张广平停好车,手里提着卖场的大塑胶袋走过来,兴致盎然地问道。

「噢,我在拜土地公呀。中秋节也是土地公公的生日,你不知道吗?」甄灵微笑地解释道。

但话一说完,她却倏地将视线投向郝仁後方几公尺远的地方,好像看见了什麽不好的脏东西,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真麻烦哪!他怎麽会惹到那种东西?看样子又得破例帮他一回了。她暗忖。

「我要烧纸钱了,到时候烟会很呛,你们快点把东西拿进去吧。」甄灵催促他们进屋。

「没问题,等你唷!」张广平嘻皮笑脸地说,完全把这里当自己家一样,大踏步走了进去。

而郝仁则是一句话也没说地默默跟在他後头,中秋烤肉居然不能吃牛,这个「打击」让他怎麽也高兴不起来。

他闷闷地扫视了甄灵一眼,刚好看见甄灵捻起纸钱投入焚筒中的虔诚模样。不知为何,在这个瞬间,他竟然没来由地感到一股心沉气静的平和。

他的父亲是基督徒,母亲是佛教徒,但从小开明宽容的父母就不曾逼迫他一定要选边站,所以他哪边也不选,在两种信仰的边缘游离。当然,他会跟父亲去教会做礼拜,也会陪母亲去庙宇上香,可他最後既没成为基督徒,也没变成佛教徒。尽管他的宗教信仰如此淡薄,仍然一路平平安安地走到今天。

可能是日後学医的背景使然,郝仁对於一些民间习俗与仪式,总是抱持着可有可无的态度,甚至觉得其中大部分都毫无根据,可笑得要命。但看着她烧纸钱的样子,心里的那些成见好像顿时也被烧个精光似的,连他自己都想不明白是为什麽。

「郝仁,你乌龟喔!怎麽走那麽慢?快过来帮我!」

「来了啦!」听到张广平的声音从屋内传来,郝仁连忙迈开脚步,踏入屋里。

当他的两脚都进了门之後,甄灵立刻放下手中的一叠纸钱,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拿起桌面上的桂花酿就往门口前的地面洒了一些。她在桂花酿里面加了一些诵经加持过的神水,用来驱邪祈福再适合不过。

随即,就看到她的视线凝聚在空气中的某一点,并开口说道:「朋友,这里不是你能随便闯的地方。」

一个显然是因为车祸身亡的、肢体残缺的男性阿飘,就差那「临门一脚」便能附身到郝仁身上,却被甄灵中途插手坏了好事,一张血流满面的鬼脸更加狰狞了。

祂猛地飘近甄灵,朝她的脸狂喷冷飕飕的寒气,『你不要多管闲事!』

「这边是我的地盘,有来路不明的孤魂野鬼想来乱,怎麽会不关我的事?」甄灵见怪不怪,才不会被这种雕虫小技吓到。

『那个家伙是我等了好几年才等到的替身人选,我说什麽也不会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是吗?那祢就试试,看祢过不过得去。要是祢不怕提早魂飞魄散的话,就请吧。」甄灵早就在屋里屋外做好了万全准备,连一只蚂蚁灵都别想跨越雷池一步。

『你——等我上了那男人的身,再来找你算帐!』阿飘不想浪费时间和她废话,既然从大门进不去,那就飞窗而过!

然而,祂万万想不到的是,祂的灵体才一贴上窗玻璃,就冒出一阵白烟,并且伴随着剧痛,令祂惨嚎起来。

『啊——』阿飘连忙畏惧地倒退,恨恨地瞪着甄灵,『你这女人到底做了什麽!』

甄灵只是耸耸肩,语气轻松地说:「祢还没死的时候,应该也知道汽车有防盗器、房子有保全设备这回事吧?我的房子也一样,到处都贴了很多的避邪驱鬼符之类的东西,以防像祢这类的『万一』跑来骚扰活人的生活。刚刚我也提醒过祢要小心了,是祢自己想不开,不能怪我。」

『哼!你别以为自己懂得一点皮毛就了不起。你护得了那个男人一时,难道还能罩他一辈子吗?』阿飘气哼哼地对她张牙舞爪,『我就在这里守株待兔,看你还能拿我怎麽办!』

「随祢高兴呀,柏油马路又不是我家铺的。」甄灵开始重新烧起纸钱,语气悠哉地说:「不过,土地公公会不会这麽想就又另当别论了。为了『招待』祢,原本要供奉给祂的桂花酿就少了一些,等祂酒足饭饱之後,说不定祂就会找祢『约谈』呢。」

『你居然敢威胁我!』如果这位阿飘的脚还健全的话,早就气得跳起来了。

「是不是威胁,祢等一下就知道了。」甄灵烧完纸钱,就开始收拾桌上的贡品,真真正正把祂当空气看,再也不搭理祂的挑衅。

而阿飘气归气,但祂自然不敢拿自己的阴魂开玩笑,不甘心地对她叫嚣一番之後,还是摸摸鼻子就地消失了。

等祂走了之後,甄毓才在妹妹眼前现身,面带担忧地说:『小灵,你确定这麽做好吗?』

「善事做都做了,也就无所谓什麽好不好。」甄灵淡淡地笑了笑,「郝仁真的是一个好人,这年头很难遇见像他这麽善良正直的人了。」

『可是你上次在警局已经暗中帮他挡开了一次血光之灾,这次又为他出手,你就不担心最後那些本该由他承受的业报通通转嫁到你身上吗?』

「哥,姜老师早在几年前就对我说过,今年是我的大凶之年,极可能会面临生死大劫。既然如此,举手之劳多帮郝仁一些,应该也没差吧?反正已经糟到谷底的事情是不可能再糟下去了,不是吗?」她不在意地笑了笑。

『唉!你自己好好看着办吧。我可不希望亲手从鬼门关前拉回来的妹妹再出什麽事了。』甄毓语重心长地望着妹妹说道。

「哥,你别担心我,我会照顾好自己的。」她满怀感恩又有些伤感地对他说道。

『那就好。不过,我觉得郝仁似乎不是那种会领情的人,他显然对你的职业有很大的偏见。』

「呵,现在这种世道,无神论的人可多了。而且,做善事本来就是不求回报嘛。」

兄妹俩一人一鬼正聊着,郝仁却突然出现在她身後,问:「你在跟谁说话啊?」

甄毓一见他来就马上离开。

而甄灵则是十足十吓了好大一跳,她连货真价实的鬼在眼前自爆眉毛都不挑一下,却被活生生的人惊得冷汗狂冒,这不就是「人吓人吓死人」嘛!

「没……没啊,我有自言自语的习惯。」她勉强让自己镇静下来,随口敷衍过去,再反问他:「你在里面待得好好的,出来做什麽?」

还好那个阿飘已经打道回府,暂时不会来找麻烦,不然他现在一出来,肯定稳死无疑。

「还不是张广平那个笨蛋,他说他不知道你把蒜头藏在哪里,没办法腌猪里肌肉,叫我出来问你。」

「喔,我把东西收一收,就马上进去拿给他。」甄灵说完,看见那三杯斟得八分满桂花酿的供杯,顺手递了一杯给他,「这是刚祭拜过土地公公的桂花酿,你帮我喝掉好吗?这样我收拾起来比较方便。」

其实,她说了这麽多,目的只是想让他把掺有神水的酒水喝下去。如此一来,多多少少由内而外提升他的气场,降低他碰到脏东西的机率。

「啊?这……」郝仁有些迟疑。

「喝啊。这是用我们家祖传秘方酿的酒,很甜、很好喝的。」她很坚持。

郝仁一方面找不到理由拒绝,另一方面又想到张广平在卖场「关照」过自己,好歹也要给他做做面子,仰头便一口灌了下去,结果却是出乎意料的顺口。

「嗯,味道不错。」平心而论,他还挺喜欢这种洋溢着浓郁花香的酒。

「要不要再来一杯?」甄灵微笑着再递了一杯给他,同时自己也拿另一杯与他对碰一下,「不过,我建议你慢慢喝,喝得太快容易醉。」

「……谢谢。」可能是第一杯喝得太猛,让郝仁的舌头变得有些不听使唤,以至於他本来想说「不用你提醒,我自己知道节制」,一出口却成了这个略带腼腆的字眼。

看样子,这种含酒精饮料以後还是少喝为妙……他想。

「不客气。」她浅酌一口,对他点头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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