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矢行洋夫妇回国做了短暂的停留後,在明子对两个儿子千叮咛万交代的嘱咐声中……继续前往中国参与联赛。
藤原宅里,光见到亮进门,煞有其事地交代:「塔矢,如果他们俩真的带了企鹅回来,你一定要帮我养牠…虽然说不该破坏生态,但是至少让我养一阵子再放回去……」从沙发上跳起来,走入厨房:「…你中午又没吃对吧。」
「嗯。」小杰虽然很难说,但是奇犽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的。
「如果是马来貘的话就好了…」光一边帮亮找食物…一边喃喃自语。
「…」看着又开始在家『静养』的光,亮的思绪回到刚才在棋院的临时采访:「刚才我对局结束之後,被出版部的天野先生叫住,做了一个临时采访,大家都很关心你的状况。」
闻言……光神色黯了一下,转身:「不好意思…我没想到会给你添这种麻烦。」难怪今天比较晚:「说起来…对不起…」亮他应该不想我离开吧,但是我觉得这是个难得的机会,况且…能够有藉口远离亮也不错,或许等我回到日本…亮对我的感情也淡了。
看穿光的思路,亮用眼神传达:不可能。
了解亮的想法,光只有苦笑着问:「饺子可以吧…他们都问了些什麽?」
亮洗过手後,松了第一个衬衫纽扣,在餐桌边看着光下饺子的背影,叙述着刚才的情况…
棋院上下听闻已经打入天元与本因坊战第三次预赛的藤原初段(依然是初段)因健康因素要休养一年,一开始这几年势微的日本棋坛非常震惊,然而在身为室友的塔矢亮三段代替『静养』中的藤原光,在棋院周刊部有些杂乱的办公室内接受临时采访後,棋院方面才松了一口气。
「医生的确认为必须静养,但是问题可大可小,说穿了只是因为藤原在人体发育期没有得到妥善的生活关照,导致身体虚弱,事实上医生认为藤原不但原本体质不错,而且运动神经还比常人优异,趁着现在还年轻,只要妥善静养,可以恢复得很好。」医生的确是这麽说的,不过事实上光现在已经很有活力了,呵呵。
对面的三位记者松了一口气,亮明显的感受到其他工作人员都松懈了自己该有的工作步调,正暗自为光庆幸着……看来光不管是以什麽身分,无论是在什麽地方,很自然的都会有人维护他,当年在椿先生的围棋会所是这样、小杰与奇犽在还不信任我之前是这样,现在连棋院工作人员也是呢…
老资格的天野先生已经调回日本棋院,代表开口:「原来如此,选择去韩国是否也有进修的打算?」
姜是老的辣,一针见血提出重点。周刊部,在一旁忙碌着其他事情的工作人员都一边假装继续工作,一边竖起耳朵屏息。
「事实上也不需要隐瞒各位,藤原正在整理大量的棋谱资料,其中有许多是家父与他的授业恩师的对局,这次去韩国除了静养之外,主要是想换个环境将全副身心投入这项工作,家父深信这样的温故能够知新,对藤原乃至於整个围棋界都有所帮助。」
「有了塔矢的这些情报,我想棋士会和赞助商可以放心了。」
礼貌周到地微微欠身:「不好意思,让各位担心。」
「藤原从小在棋会所长大,监护人没有好好照顾吗…真是…」这是口无遮拦的古濑村。
「椿先生毕竟是单身汉,再说经济状况也并不宽裕,把藤原抚养长大已经很难为他了,再说藤原自己也承认自己小时候个性古怪,一天到晚只知道下棋。」这些其实都是对外说辞:「藤原来到我家之後跟我妈妈比较聊得来,之後也慢慢开朗了些。」
古濑村微微点头:「有些事情还是要女人才有办法,塔矢夫人真了不起。」
天野先生将谈话拉回重点:「有传言指出这次的韩国之行是由令尊安排,并且直接住在徐彰元老师的住处,是真的吗?」
「是的,藤原佐为先生曾经与徐老师有过一局之缘,徐老师听闻故友弟子身体虚弱,非常关切。」
「藤原佐为…」某位实习记者一副不解的表情。
「藤原光的恩师!你都不事先做功课的吗!」古濑村给实习记者一个白眼,临时采访在轻松的情况下进行着,事实上比较类似聊天。
「不是的…」小记者慌忙向前辈解释:「藤原佐为先生与徐彰元老师有过一局之缘…网路上的SAI也与徐老师下过一局吧…发音一样耶…再加上莫测高深的棋力,又是塔矢前名人的知己…这麽高明的棋士会有两个人吗…我的意思是…」
天野先生迅速与塔矢亮交换一个眼神,这个眼神涵义不明确。
事实上天野先生一直认定SAI与数年前的网路高手『虎次郎』是同一个人,而虎次郎与『指挥家琥珀』过去总是同时出现在同一个城市。琥珀与藤原光同年,虽然琥珀的形象高贵典雅,藤原光个性温和健谈,形象完全不同,但是只要是记者都清楚,这种访问中的形象是可以伪装的。即使现在网路上不知道怎麽回事,已经完全查不到藤原光过去的记录不合理之处,但是即使藤原光不是琥珀,也一定与那位音乐家之间有某种程度以上的连结。自己是基於职业道德,不去挖开这其中的秘密,但是新进记者不懂事情轻重,难保不小心会触碰到不该触碰的新闻。
另一边塔矢亮的脑子正在高速运转:天野先生似乎一开始就发觉了光的身分特殊,但我想他应该还不确定,光刚入段的时候天野先生私下跟他谈过,不用问也知道光一定矢口否认,只是不确定光当时是怎麽说的…後来奇犽的哥哥替光重新设定了『藤原光』的所有档案,我也利用小杰的猎人执照特权再三检查过,光的资料变得非常完整,甚至连亲生父母的姓名都有了着落,也设定了一个哥哥为藤原亮、远房叔叔是藤原佐为…但是若棋谱问世後,这样被记者提问的情形一定会一再上演…无法撇清关系,那乾脆承认呢?但是现在承认,即将落单前往韩国的光会不会很危险?或许我可以用折衷说法…
微微一笑:「其实这件事情原本想要等棋谱问世之後才公布的,但是我想棋院已经有不少网路围棋爱好者察觉了…」
周刊部众人再度屏息以待,亮注意到正在使用影印机的坂卷先生…同一份文件从采访开始到现在连一张都还没印出来,平时负责摄影的工读生已经擦照相机镜头擦了二十分钟。
「藤原先生的确是网路上的SAI,我想棋谱问世後大家一定也会发现,SAI与多年前的网路高手虎次郎亦是同一个人,只是回到日本後就换了帐号,以自己的本名上网下棋。」
『果然是这样!』这个人刚才还埋首认真『校对文字』。
『这消息千真万确吗?这是大新闻!』刚才忙於『与印刷厂联系』的某先生。
『原来藤原光果然是网路棋神的弟子!』这位刚才在一旁『泡茶』泡了很久。
亮却也同时注意到天野先生闻言微微皱了眉头。
古濑村尽职的提问:「请问塔矢棋士知道藤原佐为先生没有成为职业棋士的理由吗?能让令尊有规划编辑棋谱的高度评价,又能与桑原老师、韩国的徐老师、中国的王星…等众高手进行高水准的对局,甚至从未落败,却没有成为日本的职业棋士,实在是日本职业围棋界的一大损失…」看来古濑村注意SAI很久了。
亮将心中已经决定好的说辞搬出:「事实上藤原佐为先生虽然棋艺精湛,论辈分又是藤原的叔叔,年纪却才二十初头,他追随某位音乐家工作…」装出一副不太记得的神情:「我记得是一位外国指挥家…」
「是着名的世界级指挥家,窟卢塔族的金盏花琥珀吗?」天野先生似乎了解了塔矢的用意,配合地接口。
「是的,就是这个名字…不好意思,我对音乐的事情不了解。」装得越不清楚,对光的安全越有保障,但是这种说话方式还真不符合我的性格。
「原来藤原老师是音乐工作者啊…」变成藤原『老师』了,古濑村下了结论。
「关於藤原老师的问题,还是直接问藤原初段比较妥当…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受到师承的影响,藤原在闲聊的时候曾经对我说…」看向已经完全放掉手边工作的众人,沉淀思绪开口:「以围棋代表理性,以音乐体会感性,虽然分野未必如此绝对,但是这两种兴趣相辅相成。藤原初段个人是比较喜欢流行女歌手宇多田光的歌曲,甚至对我说过…」
棋院周刊部第三次屏息以待,全部的人都看向发声处。
「『音乐是他的呼吸,围棋是他的心跳。』我想他的确承袭了藤原老师的衣钵。」嗯……时间上还有一个疑点要解决,光曾经说过佐为很早就往生了…
「音乐是他的呼吸,围棋是他的心跳…真是很容易懂的比方…」某人频频点头。
「藤原初段早先接受采访时曾经提过,藤原老师已经过世了…」
果然还是问了…必须谨慎回答,这个部分我也一直很没把握:「是的,在藤原初段考上职业棋士之前,藤原老师就从网路围棋消失了。」模棱两可的实话……我开始可以体会光每次面对记者,说话不尽不实的心情了,实在不太好受…现在想来,光从京都回来後,佐为就一直与父亲对弈…SAI的确没再上过网…
「另外一个原因是他喜爱的那位音乐家已经无法演出了吗?」
「这个做晚辈的我实在很难揣测。」我实在很想大声说,光还活着,他依然可以演出,做为旁观者的我都难以忍受隐姓埋名的情绪,光自己本身又是以什麽样的心情活着!?
「藤原初段真是备受各位棋坛前辈关照啊…」
「原本这次的长假棋院高层十分犹豫,还是森下老师向棋士会分析利害关系。」
「其实说穿了就是投资报酬率问题,藤原战绩优异,又还年轻,即使没有编辑棋谱的这项任务,我想还是很值得的。」
「你这是怎麽说话的,太功利了!身体不好就应该要多休息才对。」
「就是啊!实力再强也还未成年,还是孩子!」
「不过棋谱最後的出版单位………」某工作人员突然提出重要问题。
「当然还要仰赖棋院周刊部的各位帮助。」塔矢亮有礼地发表声明。
「太好了!!」
「一年後只要藤原的战绩持续,发行量一定一路飙升!」
「塔矢亮还在国内,日本围棋也没这麽悲观嘛!!」
「没错没错!!」
「我们可以好好期待一年後的日本棋坛!」
时间回到现实,亮早已经解决了面前一盘饺子,愉快地喝着薄荷苏打水。
光眉开眼笑:「真是太厉害了,如果是我大概也都会这样回答吧。」不过自己对天野先生说过:佐为过世的时候,网路围棋还没发明呢…汗死…只是亮真的越来越了解我了。
彷佛真的心有灵犀,亮接口:「不过我依然不了解为什麽你会那麽在意企鹅与马来貘。」
光一副『不会吧』的神色……似乎他有足够的理由喜欢这两种动物,并且认为亮也应该明白:「我还以为理由很明显,甚至以为你会跟我一样。」光也啜了一小口自己的薄荷苏打,炎热的午後,冰凉顺口。
亮微笑着,静待下文…一定又是什麽有趣的思考模式。
「其他像是斑马啦、猫熊啦…我还以为你也会喜欢…」
亮静静思索片刻,突然笑开:「你可别告诉我你最爱看足球、最喜欢的乐器是钢琴…只因为这些都是黑白色的。」
光一副『太好了!你果然懂我!』的表情:「很单纯的理由吧。」
「的确很单纯。」每次猜中光的特异思考模式都能让我有种成就感:「我觉得自己好像…至今才慢慢了解你,都认识这麽久了,如果以实际相处的时间计算,我跟你相处的时间,已经比与明明相处的时间多了。」的确…是这样…
「你们从婴儿时代就认识了吧。」
「话都说不清楚的小婴儿,算是认识吗…说起来你应该比我了解他吧。」
光思索一会儿,看着冒着冷汗的薄荷苏打:「语言的确是一种传达工具,但我想那不是绝对的…正因为能够明白每个字汇的涵义,反而忽略了传达本质…秀英与赵石明明语言不通,却能做基本交流,就是一个例子。」
与光说话总是能说一些很精神层面的东西,特别是得知他的身世後,他更能够阐述自己的想法,或许是因为心态上比较轻松了,也或许在我面前他不必再将所有不符合年龄的思维隐藏…这是好现象。
「我想我懂你的意思,人们被文字语音的表面意义吸引,而忽略了背後的情感。」啜饮了一小口自己喜爱的饮料:「比方说两位吵架的朋友,甲对乙大声说:我最讨厌你。但是事实上背後的意义是甲很在乎乙,才会说出这样的话。当然这只是最浅显的比方,事实上我们的生活周遭时常发生类似的情况。」
光怔愣地看着亮:「我觉得你越来越了解我,真是太可怕了。」说完还假装打一阵哆嗦…嗯…我还是快点去韩国为上策…签证怎麽还没下来啊。
「说什麽傻话呢…」亮爱怜地笑着……光最近的心情一定很复杂,其实他很想对我发脾气吧…但是理智上又明白我是为他好。
光要去韩国,我比任何人都不安,但是我必须忍耐…光最需要的就是时间。
而光却没有告诉亮,自己期望见到马来貘的真正理由。
传说马来貘能吃掉恶梦,所以被称为『食梦兽』。古老的中国陵墓也用来当『镇墓兽』,避免死者的灵魂被恶灵带走。
不管是执念或是灵魂,我希望所有的族人、家人、佐为都能平安,不管他们是回到天上,或是进入三生的轮回。
也希望到了韩国,夜晚离开亮的枕边後,不会被恶梦惊醒。
嗯……马来貘是有一点点丑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