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的桃花树应和似的落下一地殷红,她曾想如黛玉葬花铲起一地绮红,但陶夭阻止,他希望那些花瓣可以成为春泥,也许下个春天来临时可以开得更盛。
那些红落在陶夭脸上,她说过的,总是人比花艳。
她盯着陶夭的笑,突然就觉得难过,「陶夭,爱不是这样就能学起来的。」
有着大汉活跃的梦境还是深深困扰着她,有些答案欲盖弥彰,但若是和曾经摸索到的过去结合起来,其实也能够她屏除所有困惑,只是不太踏实,毕竟梦醒来後不存痕迹,而不存痕迹的事物,令人难以置信。
一夜沧海和陶夭月下饮酒,袁苍不在,可能早早睡去。两人坐在长凳酌酒,陶夭嘴角抿笑,眼睛一眯就是片风光旖旎,连嫦娥看了恐怕都自叹弗如。
大汉喝得醉醺醺,说了很多话,说起娘子来泪涟涟,说他们从小青梅竹马,但青梅双亲认为他粗蛮无理,不愿将女儿下嫁於他。後来费尽千辛万苦总算在一起了,只是好景不常,他娘子一天忽然怪病缠身。那病根深植,一纠缠就是好几年,访遍名医仅能治标无法治本,沧海那时心念俱灰。
「还好让我遇着你。」他舌头打结,笑了笑,小麦色的面庞喝得通红,「这是福气吧?」
陶夭指尖执起杯子,对着它勾勾嘴角,「是,是福气。」一听就是言不由衷。
大汉没察觉,醉得只能软倒在陶夭肩上,嘴里不住嘟嚷「这一生只要有你这个知己就够」,接着渐渐无声,陶夭一看,原来已经不醒人事。
他以樽对月,喃喃,「知己、知己。」将樽里的酒一饮而尽,眼中悉是凄冷。不知道他说着「知己」时心里在想什麽。她捉摸不清。
接着,自陶夭口中吐出一颗泛着微光的珠子,圆润小巧,躺在他洁白的手中煞是美丽,隐隐透露出些银中带白的光泽。他盯着那颗珠子,目光难解,随後慢慢捏紧珠子,前额紧抵在腕处扭曲了一张脸,月光跌在他脸上倏地惨白。
「既然已是知己,那麽我也应当遵守约定。沧海,就如你所愿……」
一句低喃宛如子归,字字啼血。
她转醒後,泪打湿双颊,暴露在空气里冷得叫人颤抖。夜还深,只是没了睡意,她加上几件衣服推开门,仍是梦里那片月色寥人,她也不知道该到哪去,於是就挨在房门外面屈膝坐着,一边想陶夭在梦境里凄楚的脸庞,等待胸口的闷痛沉淀。她以袖抹面,轻吁口气,试着以此纾解。
有脚步向这里接近,她没去看,把脸埋在膝盖里。一堵盈满馨香的冰凉怀抱靠近,是陶夭,她抬起脸来看他,又垂下眼看着来人洁净的下颌。
一些困惑跟着逐渐明朗。
「我会梦到那些,和你有关吗?」
「是。」陶夭朱唇轻启,把头靠在她肩上。
她於是推测,为什麽陶夭会千方百计使自己梦到这些?她将从刚来到这里两人说过的话慢慢全兜在一起:陶夭那一句若有深意的「终於来了」、袁苍的故事说到沧海离开之後戛然而止……他们在等一个人,那个人是她,但为什麽呢?
她盯着自己被染白的手臂,以不确定的口吻轻声说道,「你可别说那沧海,就是我。」
陶夭眼里闪过复杂的光芒,欣喜与悲伤,矛盾的情绪交织。他头轻点,「是。」
她瞠大眼睛,好一会儿时间说不出一个字。原先只是胡乱猜测,但没想到却被证实,她一阵慌乱,推开陶夭摇摇晃晃站起身回房,陶夭没多加阻挠。
「为水,」他轻唤,带着脆弱,她心软的回头,男人立在月光下显得苍白无助,「你会来到这里,是因为我想见你……」语尾微弱的几乎听不清。
她看着陶夭,不知该把目光摆在何处。
「告诉我,你一直以来当把我当成沧海吗?」
陶夭阒黑灼灼燃着她的呼吸,接而一歛,「……是。」
没来由的怒火攻心,咬着下唇,狠狠用手背抹去眼眶中的泪光,她瞪着陶夭说,「你看清楚了,我是杜为水!从来就不是什麽孟沧海!」接着入房甩门,愣立对着由缝隙钻进来的光线,自己的影子映在地上,头发凌乱,门上还能看到陶夭怔忡伫立的身影。
其实她只是想用安慰的语气说,我不是沧海,可惜了。只是在意识到陶夭的温柔缠人都不是针对她後,感到些许的伤心,演变成恼羞成怒。
她冷静後坐下来,想到袁苍说过沧海以另外一种方式回来,原来指的就是她,这麽说,沧海已经不在世上,而且转生成现在的自己--她同时也想到,陶夭竟能守着一个人这般长的时间,年复一年,日复一日。
那孟沧海,对他而言铁定非比寻常……
她想到陶夭的讨好并非属於她时,心里顿生旁徨。
她向来日升而出日落而归,周围单纯得只有娘和一些邻人,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她从没想过自己是另一个人,或者,每个人都曾是另外一个人,太玄妙,令她无所适从。
蜷成一团,她彻夜未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