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从深夜逐步跨向黎明的时分,台北市清晨五点的天空仍旧笼罩在渐次隐褪的夜之薄纱下,朦胧的日光浅浅地透出侧脸,像个迟归的孩子蹑手蹑脚地轻轻推开自家大门,小声地说:我回来了。
扬昇电台就位於市郊处一幢大厦内的第二十一层楼,从录音间的大片落地玻璃窗看出去,视野极开阔,完全不受任何建筑物的阻碍,可以眺望到很远的地方,感觉上距离微白的天际又更近了一些。
「天空的云四处漂流
地上的树傻傻站过四季轮回
风吹叶落云游
我是那棵树想像不到云的自由
你说你是云向往无边的晴空悠悠……」
此刻,俞沁潾在节目尾声中播放的歌曲,正是由当红偶像歌手杨彦英重新翻唱、已神秘退出演艺圈的创作歌手赵以轩唯一发行的专辑中的主打歌曲——《云与树》。
她摘下了耳机,一颗心仍在熟悉的优美旋律中起伏荡漾不已,嘴里也不禁随之哼唱起来。
直到歌声将尽,她才恋恋不舍地慢慢拉下音轨,安插一则广告进来,她的广播节目「音乐嘉年华」又一次完美地结束。
在下一个节目DJ进来录音之前,俞沁潾来到落地玻璃窗前,仰望即将曙光大亮的天际,让自己一个人安安静静地沉淀几分钟。
今年是她踏入广播界的第三个年头,节目主持也渐入佳境,每周五凌晨三点到五点一直是属於她的固定时段,每当节目结束之後,她总喜欢这样凝视着这样半灰半蓝色调的天空。
她多麽希望自己也能成为一片自由的云,无拘无束地飘荡在蔚蓝的天空之中……只可惜,以她目前的情况来说,距离这种生活似乎还很远……
不久,下一个时段的节目DJ——Johny也进入录音室内,准备上工。
「嗨!小沁,你还没回去呀?一早来录音是就能看到你,总是能让我的精神特别好!」Johny是从小在美国长大的ABC,说完就立即上前给她一个热情的拥抱。
「早安,Johny。不过,你可不可以放开我?我还是很不习惯你这种打招呼的方式。」她笑笑地推开这个小她一岁的大男孩,婉转地说道。
「为什麽呢?这样不是能够很直接地表达出心里对对方的感觉吗?」他完全不在意地咧开一嘴阳光的笑容。
「因为我是那种很『传统』的女人呀!」她和善地拍拍他的肩膀,半开玩笑地答道,「你的节目快要开始了,我不打扰你,先走一步了。」
「不走也没关系嘛!我可是很喜欢小沁的节目喔,如果你可以留下来当我的特别来宾,或是乾脆和我一起主持,我一定会非常高兴。」
「呵,谢啦!不过我可不建议你这麽做,到时候节目总监跑来骂人就不好玩了。你也不想自己的节目因为胡搞而被停掉吧?」
「OK!那就只好算啦!我明明还很期待的……」他表现出极端可惜的神情,趁机「正大光明」地在沁潾脸上亲了一下。
「Johny!我不是叫你别再这样了吗?」她好气又好笑地看着他。
「这有什麽关系?莫非……小沁你开始讨厌我了吗?」他又是一副无辜的可怜相。
「你又来了,真拿你没办法!我觉得你不去当谐星,实在浪费了你在这方面的天赋和潜能。」她忍不住叹了口气,「不管怎麽说,这里是台湾,大部分人还是不大能接受这种『问候』方式,而且你这样容易让其他同事产生误会。」她好脾气地向Johny再一次解释。
「哈哈哈!原来你是保守份子,是不是叫做那个……那个……啊,『良家妇女』!这下我知道啦!」Johny笑道。
「这个词不是这样用的吧?」俞沁潾摇头失笑,到底是谁乱教他的啊?但这不是重点,「反正下次你注意一点就是了。」
其实她心里很明白,为什麽电台里有那麽多女性同事,Johny却唯独只对她有如此「亲昵」的举动。若真的只是纯粹的问候倒也罢了,但他为何对待其他人就那麽平淡呢?两边相较之下,答案昭然若揭。
或许,这一切都是她自己想太多,但为了日後彼此还得在工作场合中长久相处着想,她觉得还是有必要把话说清楚。很多时候,某些暧昧关系必须切割清楚。
「OK、OK,Iknow。」Johny佯装无奈状地耸肩摊手道。
「那祝你今天的节目顺利罗!Bye!」
「小沁,要不要等我节目做完之後,我们一起出去吃早餐?」他赶在她要离开录音室之前问道。
「呃,不了。我等会儿要去医院探病,下次再和你去吃吧。」
「哎!真是令人失望哪!看样子也只好下次了,Bye-Bye!」他认份地朝她挥了挥手,迳自戴上耳机,拉上连接着麦克风的那条音轨,依旧以他一贯的阳光风格向听众们道早安。
沁潾微笑地摇摇头,轻手轻脚地走出录音间,悄悄地为他关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