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在五光十色的都会夜色中,一名打扮得光鲜亮丽的女子,踏着轻快的步伐,刚从一间小咖啡馆中出来,脸上映着微醺的酡红,独自一人走在清寥的人行道上。毕竟现在已经深夜十点了,虽然街市依然热闹未央,但行人却已渐渐减少。
此刻口中吹着口哨的她,心情无疑是轻松愉快的,因为她今天下班时,才「顺道」向周刊的总编辞职。已经做了将近七年的工作,也真的腻了。
她承认自己是善变的,能够让她撑过「七年之痒」境界的事情实在屈指可数。
这个女人,就是艾凌,新星周刊的首席御用记者,号称娱乐圈的「女刀王」,在同行和艺人口中可是赫赫有名、响叮当的人物。举凡与知名艺人有关的八卦新闻或是不为人知的内幕,最先爆出的独家新闻头条,准是挂着艾凌的名字!
在她任职娱乐记者的七年之间,每一条经她批露出来的八卦绯闻都有超强的後座力,至今已有许多当红明星因为被她接发丑闻退出演艺圈,但另一方面,亦有不少B级以下的综艺咖原本看似星途黯淡,却拜她之赐而大红大紫,成为圈内的大哥大、大姐大。
正因如此,圈内艺人对她简直又爱又恨。一提到艾凌,尽管是在影艺界中混得再久的老一辈艺人,也都对她敬而远之。因为,凡是被她盯上的猎物,绝对没有一个能够三缄其口全身而退的。
这些年来,多少报章杂志企图重金挖角,想要网罗这位不可多得的独家女王;有她在,就等於是在竞争同业中的最佳卖点保证。但,不知何故,都被她一一拒绝了。
而新星周刊的总编辑当然是最乐不可支的人,看着本期杂志销售率再度创下新高,想不笑容满面都难。能够挖出五年前红透半边天的歌手「赵以轩」就是现任歌手杨彦英的经纪人,并将於近日内与某知名电台DJ结婚的内幕消息,也只有他手下艾凌这名猛将能办到了。
然而,当艾凌今日一早突如其来地向他递辞呈,可吓坏了他老人家。
「艾凌,是不是这次的新闻太难跑,让你身体跑出病来了?年轻人有拚劲是很好,不过也要注意健康啊……」老总故作镇定地顾左右而言他,还把写着大大的「辞呈」二字的信封翻了面,推到办公桌最远的角落,很明显地有意忽略她不想干了的这个事实。
「我很好啊。」她答,露出一抹去意已决的微笑。
「如果你要请长假,我可以准你休息一个月,甚至两个月也没有关系,用不着辞职嘛。」他今年虽然才五十多岁,但用脑过度的结果已经使他的头皮活像地中海版图,艾凌递出辞呈的冲击令他紧张得冒出一层油光,更显得亮晃晃的。
说实在的,有时他这个总编也真是怕了她,尤其她脸上出现这种「这件事我做定了,你再怎麽阻止也没用」的笑容时,便表示她无论如何都会达到自己的目的,旁人的阻拦只会加速事情本身的进展。
「老总,我就是已经打定主意了,才会递上辞呈的。」艾凌说得平静却笃定。
想当然尔,总编哪有如此轻易放人的道理?依然使出浑身解数,试图慰留她:「嗳呀,这……很多时候可不能把话说死啊……年轻人做事不要太冲动比较好。艾凌,如果是感情上碰到任何问题,不妨跟我谈谈。身为过来人,这些经验我还是有的,找人聊一聊,多少也会有点帮助——」
艾凌觉得好笑地摇摇头,立即截断他的妄自猜想,说:「老总,我一向没有感情问题。我想得很清楚,希望老总能准我辞职。」
呵,他老人家大概还不知道她上一任的恋情早已是一年半以前的史事。再说,她在情感世界中向来是游刃有余,不会笨到给自己添麻烦。老总要编理由留人,也实在太没创意了。
「那麽,是『星星闻』想请你去那边工作吗?」她都还没回答,总编又自顾自地照着他的假想说下去,「如果真是这样,那我给你加薪!每个月除了绩效奖金之外,再给你加五千块的出差津贴,如何?我们新星周刊的发展前景一定比他们还要看好,你应该好好考虑清楚才是。」
既然动之以情宣告无效,那就诱之以利,这招用来对付跳槽另寻饭碗的下属往往无往不利。总编是这麽认为的。
只可惜,艾凌身边虽然缺了一个男人,但就是不缺钱,这招对她没有用。
「老总,老实说,我会辞职不仅仅是想要转换工作环境,而是我已经对这样的生活模式感到疲倦和烦腻,所以想要彻彻底底的休息一阵子,再作打算。」她想离开的不只是这份工作,还包括这里的环境,这整个地方。纯粹是想一个人走开,去过另一种全新的生活。
「哦,怎麽会呢?你明明表现得比其他人都要优秀——」
「或许这也是让我生厌的原因之一吧,没有可以再明显进步的空间了。一旦工作变成例行公事,谁都会受不了吧。」只不过,有些人尽管受不了,还是会继续待在原地呆耗下去;但她不行,她就是无法容忍这种虚耗生命的做法,尤其磨蚀的还是自己的人生,光是想想就让她觉得恐怖。
虽然她都已经把话说到这种地步了,总编还是考虑了半晌,最後才道出他的决定:「这样吧,我还是保留你的这份工作,留职停薪。三个月之内,这个位置都还是你的,想通了随时都欢迎你重新回归岗位。你好好想想。」
「老总,谢啦。但是,我已经想得够清楚了。」艾凌感激地说。她知道老总一直相当赏识她,对她提拔有加,当初会继续待在这一行,这也是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不然依她以往的习性,同一份工作绝对别想留住她超过三年。
就这样,她毫无恋栈地走出了忙碌的办公大楼,头一次深深感觉到,原来放慢步伐过生活,是如此悠然自在。
接下来的三个月,也许更久,将是完完全全属於她的时间,她又能回到那种一个人自由自在的单纯生活。
晚风袭袭吹来,艾凌感到惬意舒适极了。已经多久没有这麽潇洒自在了呢?
想想这两年来,她为了跑独家新闻,一天到晚步伐紧凑,行事历上的行程都是写好看的,因为计划远不及变化,她往往三更半夜还得跑酒店、夜店,像打不死的黏人苍蝇那样跟在那些大牌艺人後头紧迫盯人;此外,濒临截稿期限还得被老总催稿,催得她想放一把火烧掉周刊总部……这口饭,吃得可真不容易。
但说也奇怪,这份并不怎麽样的工作,她竟然也默默地做了七年。想来想去,大概是因为这种生活比较新鲜刺激,不会有所谓的无聊产生,所以才网住了她吧。
现在好啦,她又重新回到无事一身轻的日子了,可以任由自己去充充电,过一阵子悠闲生活,再决定要重新投入些什麽行业。
其实,她也不是一个毫无定性的人,做什麽事都不长久,只是她不想过那种一成不变的单调日子,心里总渴望着自己的生活中时时充满新鲜感与挑战性。事实上,这几年她的确也得到了她想要的,每天一早醒来,都有不同的新奇事物在等着她去探索。
无可讳言的,她是一个全身上下都充满好奇因子的人,无论是事业还是感情,一成不变永远不会出现在艾凌的人生字典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