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後的中午,商央拖着跟行李一样沈重的脚步,重新返回母校的大门,没有任何惆怅感伤的心情,反而是无奈与千百个不情愿。
尽管前辈安慰她:「小央,既来之则安之嘛。你天生娃娃脸,就算骗别人说你还是大学生,也会有人信的。」
前辈,你确定你这是在安慰人,而不是对我落井下石吗?她晕!
就为了总编心血来潮的一个想法,她就得在这里混迹两个月。这摆明是公器私用嘛!她敢打赌总编一定有什麽不为人知的阴谋。
老天,祢还真是照顾我呢。商央仰着脖子望向晴朗得不像话的蔚蓝天空,无力地默默叹气,手中拿着的「伪转学生」证明文件彷佛有千斤重。
可话说回来,不是她在说,总编也挺有本事,他说要找关系让她「名正言顺」地混进C大,居然不光是打嘴炮说说而已,还真的像模像样地给她搞来了一张学生证,甚至连宿舍都帮她准备好了,简直周到得夸张。总编他,实在深不可测啊……
商央从C大毕业才三年多,校园环境也变化不大,自恃是识途老马的她有信心,就算是眼睛蒙着布条,她也能找到教务处所在的行政大楼。
但,正因为她自信过度,走路不看路,一分钟後,她就因为不小心绊到路上的石头,而整个人面部朝下地向前仆倒──
「呃啊……真是祸不单行……痛死我了……」商央知道自己这会儿的姿势说有多蠢就有多蠢,所以就算她痛得眼眶泛泪,下巴和掌心都感觉到磨破皮的些微刺痛,还是挣扎着爬了起来。
正在她自暴自弃的当下,一只白净的手伸到她面前,伴随着关心的询问:「同学,你还好吧?」
「呃,谢谢……还好。」商央因为自己生来就是肢体弱势,骨子里有好强的一面,更不习惯无端接受他人的帮助,所以她并没有拉住对方的手,而是自己从地上爬了起来。
这下她才看清对方的长相──站在她眼前的是一个戴着细框眼镜、气质斯文却有着高挑身材的男孩子,他有些讪讪地收回了手,又问:「你是转学生喔?」
「你怎麽知道?」
「这个……是你的吧?」男孩将那张从她手中飘落的「转学生入学须知」递还给她。
「喔,对。真是谢了,你真是个好人。」
「呵,初次见面就被你发好人卡,真是我的荣幸。」男孩笑着摸摸鼻尖。
「抱歉,不是故意的。」商央笑了笑,重新拉起提杆式行李箱就往前走。
男孩看着她走起路来跛着脚,便又跟上前去,不无担心地问:「嘿!你的脚是不是刚刚跌伤了?我带你去校医室去给校医看一下吧。」
商央无所谓地摆了摆手,笑着解释:「你想太多啦,我一生下来就是长短脚。」
「哦……」男孩明显一怔,随即恢复过来,自动从她手中接过行李,说:「我还没自我介绍吧?我叫张志磊,化学系大三,学生会文书股股长。你刚转来我们学校,应该还不太熟悉,你现在要去哪里?我帮你带路吧。」
「张同学,好人当一次就可以了,我知道路。」商央要把行李拿回来,却没想到张志磊迳自往前走一步。
「我猜,你如果不是要去教务处办注册,就是去学生辅导组登记女宿入住,对吧?跟我走吧。」
「喂,张好人,你该不会这麽闲吧?快回去上课吧你。」一不小心,商央的学姐心态就冒出头来,老气横秋地训他,偏偏那张娃娃脸让她毫无气势可言。
「我今天没排课,本来打算去社团晃晃,但既然碰到你,乾脆就做做好事积功德罗。」张志磊说得理所当然,抢她行李的姿态也是同样的自以为是,但,就是让人无法对他真的生气。「对了,你叫什麽名字?总不能以後在学校里碰到还喂来喂去地叫吧?」
呵……呵呵,再长也就是两个月而已,她不介意多喂几次。商央在心里暗忖着,不过既然对方这麽有诚意地请教她,她还是客气点好了,「我姓商名央,商人的商,中央的央,读起来就跟秦朝那个被五马分屍的商鞅一模一样。」
张志磊一听笑了出来,他的笑声就跟此时初秋的微风一样,令人感到舒适,「你这人很有趣,商央。」
「是吗?」她目前遭遇的困境可一点也不有趣。商央乾笑。
原本她以为张志磊再怎麽热心公益,顶多送她到行政大楼就算了事,结果他却不是普通的闲,竟然一路陪她闯通关,直到所有转学生入学手续都办妥了,他还坚持帮她把行李搬到她女生宿舍。
哎!她就是拿好人没辄啊,只好随他了。
只是,这个跟屁虫的人缘似乎很不错,刚刚碰到的那些教职员显然都认识他,而且关系打得很好的样子;也是托他的福,她要办理的零碎事宜都被当作第一优先处理了,这也是她第一次见识到学校的行政单位做起事来可以这麽有效率。
「你好像跟那些教职员很熟?」走在通往女宿的路上,商央忍不住想问,「而且,你怎麽比我还清楚转学生入学要办哪些手续?」
「呵呵,你都没在认真听我说话呴?我不是说过我是学生会的人吗?我们学生会平时没办活动的时候也常往学位各单位跑,自然而然就熟啦。顺便告诉你,其实我也是转学生喔,大二上学期转来的。」张志磊坦白地说。
「原来如此。」商央点点头。
到了女宿门口,张志磊再怎麽厚脸皮也不敢越雷池一步了,将行李箱拉杆塞回她手里,同时对她伸出手,「能不能借一下你的手机?」
「喔,可以啊。」既然头一回见面他就帮了自己大忙,手机借他打个电话也不为过,所以商央很乾脆地将手机递给他。
而张志磊接连在她的手机上按了数十次,似乎不像是要打电话的样子。
商央觉得好奇了,「张好人,你不是要打电话吗?」
「不是,我没有这样说过吧。」张志磊一边回答,手上一边忙个不停。
「那你到底在干嘛?」
这时,他终於忙完了,将手机萤幕举到她面前,「好啦,都弄好了。喏,这个是我的手机号码,这个是我的寝室电话,如果再找不到我的话,你就打给这个叫大白的智障,他会找到我。」
「喂喂喂,我没事打电话找你做什麽?」商央完全是莫名其妙的表情,直接就想把他辛辛苦苦输入的资料给删了。
「你别删啊!就是让你有事的时候打过来找我的嘛。」张志磊连忙扯住她的手阻止她做出冲动之举,「同样是转学生,我又是学长,当然得多罩着你嘛。再说了,你也不能否认,有我帮忙其实好处多多吧。」
这倒是。商央听完便收妥手机,「好吧,你说服我了,张好人。」
「商央,能不能打个商量?别再叫我张好人了,好歹也叫一声学长吧?」
这小子明明年纪比自己还小,居然要她叫他学长?他就不怕折寿吗!商央冷笑了一下,说:「张好人,梦话你就留着等睡着以後再说吧。慢走不送了。」
往前走了一段距离後,商央彷佛听见了他的笑声,听起来很开心的那一种。
才「转学」第一天就碰到了一个怪人,她还真走运。商央自嘲地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