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尽管共事了几天，蔡少杰对陈佳莉依旧腹诽个没完，尤其是她三不五时就往胡若葵的座位跑，黏着她窸窸窣窣地低声说个没完，期间还频频朝他投以挑衅的目光，想也知道陈佳莉不是在宣传自己的同志魅力，就是在诋毁中伤他什麽。
然而，他就是没办法魄力十足地叫她滚回家吃自己。
因为以一个主管的眼光看来，这个女同性恋确实有天大的本领，竟然能将他自认为已经斟於完美的企划，在几个关键处又重新规划了一遍，让原本显得有些捉襟见肘的现有资源顿时变得游刃有余。
在刮目相看之余，蔡少杰就算再怎麽想把她踢出胡若葵的方圆五里之外，也无法为了「私仇」而把此一利器扔出业务部了事。
好吧，他是有识人之明的伯乐，器量得大一些。他承认陈佳莉确实是个人才，让他想要除之而後快、却像野草一样紮根紮得死紧的人才。
但，今天整整一个下午，她往他的办公间跑上十几次，为的就是藉机和他秘书「重温往日时光」，这也太夸张了一点吧！
下午四点半，蔡少杰终於受不了地从位置上站起身，也凑到胡若葵眼前，向她伸出手心说：「若葵，我心情不好，给糖。」
「老大，你也会心情不好？真难得。」胡若葵才不信，一看他那张摆明了写着「怎麽『你老婆』又来『探望』你了」的不耐神情，就知道八成又要跟佳莉找架吵了。但她还是掏了颗薄荷糖给他，希望能降降他毫无道理可言的火气。
「啐。一个三十岁的男人了，还吃糖，不嫌幼稚啊……」陈佳莉毫不掩饰她的不屑，而看着他跟学姐讨糖吃的那股亲昵，便像活生生吞了苍蝇一样难以下咽。
「怎麽样？是有人因为不能吃在嫉妒吗？」蔡少杰凉凉地吐出一句。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根据他这几日对敌方私下进行侦测的情报显示，蕾丝边厌恶掺有糖份的东西，连下午办公室团购饮品，她总是menu上勾选无糖绿茶，所以她死也不会跟他抢这个。哈，这个回合是他赢了！
「老大、佳莉，拜托你们也节制一下好不好！现在还是上班时间耶！」他们这样围着她搞「内斗」，搞到她头很痛啊！
「哈，若葵，你说到重点了。Charlie陈，既然是上班时间，你不好好待在自己的位置上做事，却大剌剌地跑来找我秘书闲嗑牙，打混打到我这个老板面前来，你也太不知好歹了吧。」
「老、板──」陈佳莉很故意地拉长声调，「我怎麽敢打混呢？你派给我的工作，我今天中午以前不就已经完成送到你桌上了吗？」那份长达十五页的改善建议报告书也够他瞧上个一整天了，「通常挑战性太低的工作，我很快就KO了，所以才不得不跑来向学姐请教还有哪些事是我可以帮忙的。」她边玩着指甲边说，那种「都是老板太低能，我是大材小用」的神态，任谁看到都会气得跳脚。
「哦，这麽说还是我太委屈你罗？你要做具有挑战性高的工作是吧？好，很好，非常好，完全没问题，我回头仔细研究一下，你等着。」蔡少杰几乎是咬牙切齿地狞笑着。这个跩到无法无天的女同性恋，真的很不怕死……
胡若葵当然也曾试着要阻止他们彼此互揭疮疤，可偏偏这两个做事能力一流的菁英，连吵起架来都条理分明、逻辑清晰，攻击对方的炮火更是异常猛烈；当她发现自己每每插嘴一句，往往又成为引起他们唇枪舌战的新导火线，索性讪讪地闭了嘴，任由他们吵到天荒地老、海枯石烂。
心中无奈以等比级数无限加乘的胡若葵，默默地打开自己的行事历小手册，在後天的栏位上写下：「记得买耳塞。PS.要隔音效能最好的那一款。」
为什麽是後天？因为她那辆开了八年的HONDA昨天下班後就送厂保养去了，车子已有一把年纪，车厂师傅建议她最好彻底大检修，保障行车安全。而这一修，得花上三个工作天的时间。
再看看她的老板和学妹，就这麽持续地吵到可以下班的前一刻，中间丝毫没有间断，战斗力简直强得不像话，胡若葵都不由得要对他们肃然起敬了。
四点五十九分四十五秒的时候，她终於关上了电脑，抓起皮包，站起身来，说：「老大、佳莉，我要下班了。我的车昨晚送厂保养去了，所以今天得去公司附近的站牌搭公车，五点十分就有一班，你们慢慢吵，我赶时间就不奉陪了。」
「送厂保养？你早说嘛，我直接开车送你回家就行啦，还坐什麽公车，浪费时间。」蔡少杰二话不说，车钥匙一捞，她的右手一牵，就要走人。
「学姐，我也有开车，让我送你。秘书跟老板之间有温馨接送情，很容易让别人误会的。」陈佳莉也不是省油的灯，马上霸占胡若葵的左手。
「你敢讲我还不敢听呢，依我看，你的性别取向才会使人产生不当联想吧！」
「你这是性别歧视！铁铮铮、赤裸裸的性别歧视！我要去跟员工福利委员会申诉！」陈佳莉尖声指控。
「你去啊，即使我信奉大男人沙猪主义，你也不能拿我怎麽样。」他没在怕的。
胡若葵真的好想为自己风波不断的职场生涯降半旗哀悼，这样的日子，她还得过上多久？「佳莉，之前老大有送过我一次，他也知道小晋学校的位置，所以我搭他的车就好，你也比较方便……」
「──小晋？」陈佳莉愣了一下，蓦地收敛起和蔡少杰对阵互飙的泼辣劲，转而满脸凝重，「学姐，你说的是，若玫学姐和……那个人的孩子吗？」
看来蕾丝边也或多或少知道若葵姊姊的事，不然她不会那麽欲言又止……蔡少杰暗暗观察着两人的表情，却没有说话。
胡若葵的神情也瞬间黯淡下来，她勉强打起精神，微笑道：「嗯，我跟姊姊毕业後发生了很多事……小晋今年也八岁了，在念小三，他的眼睛长得很像姊姊。」
「也很像你。」蔡少杰说话的同时，牵着她的那只手也紧握了一下。
「老大……」胡若葵侧过头望着他，一时之间心里五味杂陈，其中可以清晰辨认的一部分，是真真切切的感激。
陈佳莉这回却出奇地保持沉默，反倒看着两人若有所思──学姐怎麽会把那段始终三缄其口的过往让他知道？就这样一个只有一张嘴比较厉害的臭男人吗？没可能的啊……
「佳莉，你的车停哪儿？我要搭老大的便车走罗。」
三人来到地下停车场，胡若葵的声音提醒了她，陈佳莉这才倏然回神，立刻说：「我也要搭老板的便车。」
「但我不想载你，」蔡少杰回绝得很乾脆，「我又不晓得你住哪里、顺不顺路。」
「若葵，你看老板好小气，替他做事还──」陈佳莉随即在胡若葵耳边进谗言。
这个爱耍心机的女同性恋！蔡少杰连忙打断她的话：「好啦，载就载，但你要是敢再多说一句废话，我就中途把你踢下车！」
耶！这个回合她扳回一城。陈佳莉得意地露齿而笑。
瞧她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脸，蔡少杰是气在心底口难开。
与此同时，他瞄了一眼胡若葵的脸庞，心中也愈来愈纳闷，明明她看上去就是一个包裹在无趣套装底下、行事低调的村姑型女人，为什麽她身边无论是男人女人都爱她？
有了一个杨老师就够烦人的了，现在又平白无故冒出一个只爱女人的蕾丝边，她的行情有没有这麽水涨船高啊？居然厉害到男女通杀！相较之下，他这张打从出生到现在一直没给他漏过气的俊脸，好像是长假的，桃花指数立即就给她比下去了。
再这样下去可不行，他得好好运筹帷幄，走妥每一步棋……对了！擒贼先擒王，还是先跟她家那宝贝小子打好关系再说，可是对方似乎不买帐……啧，不管了，走一步算一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