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綣殘雲 — 第四十節 詭計

他一直想把自己当作思雪,可是内心明白自己的不配,所以他逃走了,逃离二层天,可以是他没将缠脸绷带拿下,这是因为他舍不得放下,放下那几个月在二层天的美满生活,那个不属於他的生活。

「你……你为什麽会这样!」方看清他的面容,炎冰眸大瞠,冲上前去慎看他脸上的疣与黑毛是否为假,没想到竟然为真!

不是……他不是桔云?那昨晚的无名公子……难不成才是真的桔云?

「我天生就这样子了。」云脸上脸蛋比起数月前更加难以入目,肉疣凹凸不平,颗粒更多,黑毛更繁,脸庞则因长久未晒太阳而泛白。

云以衣袂拭去脸上的泪水,再将绷带缓缓缠回。

「你不是桔云……」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麽,我是云。」云半敛长睫,抖落睫上晶珠,待缠妥绷带後,他突然破涕而笑,笑自己怎会突然失控,哭得这般难看,还是在这个孩子面前。

蓦地,门板「咿呀」一声打了开来,见鼠妖手拿两个包子进来,丢到云和炎冰的怀中。

云小心翼翼地剥开包子,见里头肉馅香蕴,白烟袅袅而上,不禁咽了一口唾沫,然而就在云张唇欲咬包子之际,一道黑芒化空划闪,打落他手中的包子,连带於他指上划出一条红痕。

「想吃?」鼠妖嘿嘿一笑,手执长鞭一甩,毫不留情地落在他的身上,啪啪几声彻响,划破了他的衣,淌滑出刺目鲜血,刺得炎冰眉眼一颤,却是默不作声。

「谁叫你惹恼了大人,要你明白别逞英雄,免得多受皮肉之痛。」鼠妖恣意甩落长鞭,发出「唰」地数声,半晌才收住攻势,一脸谄媚地看向炎冰,冲着他笑,再踢踢云满是伤痕的卷曲身子,而後旋身离去,掩上门板。

望着鼠妖离去时的笑容,炎冰几乎肯定这两个妖灵就是自己的手下,可是他不明白,原本下令是明日才做的事,怎会提早了?这其中是哪里出了问题?

「为什麽呢……」

炎冰看向不管食物是否已脏,仍是边淌泪边吃落地包子的云,眉宇不禁缓缓拢起。

他知道自己认错人了,云并非桔云,可是夜冥又怎会在他身边打绕?桔云到底是谁?这个云又是谁?

云咽下包子缓缓爬起,抬起无神的蓝瞳,眸瞳蓦地一颤,视线穿过窗口看向外头,他走至炎冰身旁压低嗓音,语中带着哽咽地道:「温水你快逃吧,从窗口的地方逃出去,外头没人守着,你能逃出去的。」

「没这个必要。」炎冰冷瞳中蕴着不解的波芒。「我若走了你不怕吗?」

「怕,可是这是我的错,定是我昨晚疯了惹到别人才会这样的,不关你的事,你快逃吧!」语落,云不管身子伤口的疼痛,弯身将炎冰抱了起来,不由分说地把他塞出窗口。

「云,你!」孰可忍,孰不可忍!要他堂堂魔帝穿过这麽小的窗洞,真是大丢了他的脸,他心一怒,欲反身使出魔力将他踹开,却因耳闻云真心且哽咽的啜泣声,顿时滞住了动作。

「温水,很高兴能认识你,可是我可能……可能没办法再见到你了,如果……如果你没有家可以回,就到竹屋等白天……我是指白昼,他同你一样是个聪明的孩子,我将这只玉笛交给你,你快乘着玉龙逃走,我没办法陪你了……我……呜呜……」

云将玉笛塞到炎冰手中,推了推他的屁股,将愣然的他自窗口处推了下去。炎冰俐落翻身,足轻点黄土之地,後旋身抬首看向云,正欲发难之际,却见云神情不掩担忧地朝他挥了挥手,以气音道:「快走吧,自己小心一点。」

一瞬间,炎冰呼吸窒闷,好似有什麽哽在咽喉,心头烦闷极了。

身为魔帝的他,可需要这样被别人担心?这种滋味萦绕着他的心扉,是一股说不出来的感受,很奇怪,却不会不舒服。

他将玉笛给了吾,那他呢?不……他不会有事的,吾只是要妖灵玩玩他罢了,过不久就会放他回去了。

也好,吾就趁现在回魔界一趟,看看夜冥是否被堆积如山的公文给压垮了。呵,敢瞒着吾与神只私会数月,就要有被玩弄的心理准备。

思及此,炎冰心情大好,将玉笛贴在唇上吐息,一道清透声顿时彻响天际,唤来玉龙破云天降。

炎冰回身看了一眼云,後翻跃至玉龙背上,在云的注目下,离开了此地。风动卷尘沙,四周绿树摇曳飒飒,看似清朗的天气与凉风,却卷不走云心中的恐惧。

望着炎冰离开的背影,云心头微颤,後缩到墙角,将脸埋入膝间,双臂环膝,安静地等待将来的荼毒。

未几,「咿呀」一声,门板打了开来。云闻声身子不禁战栗,更加恐惧地往後再缩。

「走了?」鼠妖嗓调微尖。

「对,真是走了。」树妖嗓音低沉。

「太好了,快快快!」

听闻两妖对谈,云甚感不解,却又不敢抬头看,耳闻两妖的脚步声越渐接近,他泪水更加奔腾夺眶。

怎麽办、怎麽办?他一定会被打死的,早知道就不要以酒换肉包子,这样他就不会醉疯了,呜呜……怎麽办?呜呜……白天快救救我。

没想到一发生事情,他就想到白昼的好,因为他会灵力,一定能救他离开;更因为他知道自己并非思雪,又没有排斥自己。云未曾想到,在发生危急时,竟想依赖起比自己还小的孩子来了。

「……公子,你还好吗?刚刚那几下的力道可是太大了?」蓦然,云头顶上传来一道令他不解的话语,他身子一颤,愣愣抬头。

「就说你太用力了,人家公子都冒血了。」树妖大掌推了鼠妖一把,令他一个踉跄,险些绊跌。

「呃……」云惊愕结舌,不解地怯怯问道:「你们这是……什麽意思啊?」

「啊?就是刚才不小心太用力了,请公子别怪罪我们啊!」

「不是这个,是……你们不是绑了我吗?这、这……」

「唉!差点忘了,酒啊!拿酒来给公子喝。」树妖宏亮嗓声一叫,鼠妖登即将已攥在手中的酒递给云,并朝他嘿嘿一笑,那笑对鼠妖而言是和善的,可是自云看来,却是十分诡异可怕。

酒?是毒酒吗?要毒杀他了吗?

云苦皱着脸,泪水又再度滑下了。

「怎麽?不喜欢桂花酒吗?要不……快去换一个!」树妖挥了挥手,指示鼠妖快去换一瓶,却见云摇摇头,泪眼蒙蒙的说:「不管什麽酒,结局都是一样,又何必再换。」

「呃……公子果真是高人,说得话令小的听不太懂。」鼠妖挠挠头,习惯性地动了动灵活的鼻子。

「是啊,公子说的话玄之又玄,是真正的高人啊!」树妖拔了片头上的树叶,涎着谄媚的笑。

不懂,云丝毫听不懂,他只觉得一颗心沉重绝望,就似落入黑暗深渊一般,看不见一丝光芒。

「快喝吧、快喝吧!」

两妖鼓催着他,令云无法拒绝,他缩缩脖子再抬头,他俩笑容在云眼里是带有狠意的神情。

云身子抖了抖,垂头看向手中的酒,未犹豫太久,只因害怕再被鞭打,倒不如一次解决来得痛快。思及此,云乾咽一口唾沫,屏息着气,将唇含上酒壶,一饮而尽。

晶莹水酒沿着他的唇边滚落而下,他感到好喝极了,却又痛苦极了,那颗因一直流泪而发疼的脑袋越发烧热,醉意一波波醺然而上,他脸颊托红,视线越渐不清。

迷蒙酣醉之中,见四周天旋地转,如身处狂风大浪之小船,摆荡旋绕,醉晕得令他想呕,好半晌终是越渐无识,他才缓缓阖上眸瞳,醉倒入眠之境。

「醉了……」

「大哥,你说他醉倒真能醒来吗?」

「公子不会骗我们的,他是谁?他是击败阎熙的无名公子耶!」

待半晌,两妖等得有些急了,来回踱步不歇,然而就在树妖方开口之际,云便翻起身子,坐挺了起来。

云神情由呆愣转为了然,再由了然转为睿智,他以指拂了拂垂落两旁的发,唇角上扬,眸透锐利有神。

「辛苦你们了。」云看向他俩,点头道谢。

「不辛苦、不辛苦!」他俩涎着灿笑,双掌互相搓了搓。「公子那个银两的事……」

「当然,我说到做到。」云转锐眸,看向远方天际。「只是另外一只蝙蝠妖……」

「他追上去了,悄悄跟随那孩子走了。」

「嗯,很好,那我之前提的文房四宝可有准备?」

「有、有!」两妖涎着谄笑点头,自外头搬来了一个木桌,桌上安置着文房四宝,云见状一拂衣摆,从容步至木桌前。

原来,昨晚云醉後清醒,快速於脑中分析炎冰的身分,对他存有怀疑,是以假装酣醉成疯,知晓他在後尾随,戏便演足了,直至他离去。

此两妖是他找来演戏的,昨晚云化作无名公子,自阎熙手中赢得冥币一百两,吃饱喝足後,再与此三妖协定,两妖将自己与炎冰绑住,令一只尾随炎冰,看他是往哪里飞去,若是魔界……那银发与紫红眸瞳,就怕中了他心中所忧。

思及此,云却突地喟叹。

之前还以为未饮酒的他,有变精明了点,孰料近日竟较过去更笨更傻,可如今一想,这事出定有因,难不成是因为那杯醉无敌的关系?云敛眸,以指轻抚脸庞,指尖感到的颗粒肉疣,较过去更加明显。

自从那日於中央界饮下醉无敌後,突然得到强大的灵力,可後劲却令他感到痛苦不堪,也是在後劲发作之後,他的思绪好似堵上了什麽,脑袋较过去更不灵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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