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捕的玉婆跪在刑部的议事厅,上头坐着刑部尚书,萧羿和欧阳玲芷则在一旁观听。
地上的玉婆没有一般婆子的慌乱,那从容的神色让人有不祥的感觉,她不发一语,双眼居然直视着萧羿和欧阳玲芷。
欧阳玲芷心里五味杂陈,如亲娘般的奶娘居然是她进宫要抓的人,当年哭断了肝肠舍不得杀的人,今日却要亲手送她进鬼门关,那心里的酸楚,她忍着。
刑部尚书高座堂上威严询问:
「大胆犯妇你可知罪?」
玉婆漠然的眼神像深不见底的古井,她恭敬的叩首。
「犯妇知罪。」
尚书大人讶异万分,眼前的玉婆好像早准备好迎接今日的到来。
「所犯何罪?」
她再叩首。
「制毒之罪。」
众人万万没有想到这一切会如此顺利。
「犯妇承认制毒,那下毒是为何人?」
「德妃。」
全场的人都震惊不已,德妃怎麽可能?
「有何凭证?」
「此毒正在娘娘寝宫里。」
现在所有人面面相观,萧羿脸色阴沉,整个厅上没人敢出声音只剩下浓浓的肃杀之气。
「传朕口谕,彻底搜查和煦殿,一砖一瓦给朕彻地的搜。」
这一切都太平顺也太诡异。才过了一个时辰,禁军统领果真呈上一瓶药剂,萧羿接过药剂传给了欧阳玲芷,欧阳玲芷打开瓶盖一闻,神色凝重的点了点头,萧羿勃然大怒。
「禁军统领接旨,立即将德妃打入冷宫,听候发落。」
玉婆的平静让人觉得事有蹊跷,观听的欧阳玲芷忍不住的提问:
「德妃是如何毒杀尤从容、赵从容及蔡婕妤?又为何是她们三人?」
跪在地上的玉婆抬起头来冷冷地笑着,看着萧羿宛如鬼魅一般。
「不是只有她们三人,而是所有进宫的秀女,德妃娘娘将这药加在凤仪殿众秀女敬二妃的酒里。」
话说完,玉婆狂笑不止,她的笑让在场所有人毛骨悚然,她的话更像利刃刺进萧羿心里,所有的秀女,那……他的芷儿,他无法相信,近乎疯狂一脚踢倒狂笑不止的玉婆,他拿起侍卫的配剑,一刀刺向玉婆,而玉婆竟闭上双眼,一付准备受死的样子,近乎同时玲芷跑到玉婆面前护着玉婆,如同当年挡下欧阳风的剑一样,萧羿惊见护着玉婆的欧阳玲芷,刀锋马上一转,刀掉落在地上。
「芷儿!你这是做什麽?」
「这人绝不能杀,制药和解药的方子都在她手上,她若死了,就真的完了。」
玉婆看着身前这贵不可言的贵妃娘娘,她脑中浮起一个熟悉的小小身影,那近乎绝望的双眼被泪水占满而朦胧了,那早就绝望冰冷的心,泛起阵阵的酸楚。
玉婆的话点醒了欧阳玲芷,她终於明白了,下毒的人根本不在乎皇帝的宠爱,那人爱的不是短暂不切实际的恩宠,恩宠是这後宫最大的谎言,它犹如绚丽的烟火,高高的在天上,受着万人的瞩目,但这美丽却短暂的让人不胜唏嘘,而短暂的美丽之後仍是永无止尽凄苦的黑夜。
这座华丽後宫只是帝王最美的装饰,它用来凸显帝王的尊贵,它是一个美丽的陪衬。
下毒的人要的不是陪衬,她不在乎那尊贵的帝王临幸了谁,宠爱了谁,因为她明白这後宫会有无数的人被临幸,被宠爱,她可以原谅那些抢走皇帝眼光及宠爱的妃子,但她绝容不下她们产下子嗣,因为这普天之下,皇帝只有一个,为了要踏上那至尊之路,她不惜用鲜血染路,她必须斩草除根。
但会是德妃吗?德妃为了她的二个皇子竟下此毒手,还是因为她也有两个皇子所以她必须丧命,灭族。
这些纷乱的思绪让欧阳玲芷觉得无比的沉重,她的人、她的心就像被千斤巨石压在幽黑的深谷,她的泪无力的流着,无声地哭着,她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也不管自己哭了多久,其实她根本没有察觉到自己在哭。
她觉得自己好像掉落深谷,这谷好像没有底,她不断往下坠,只感觉的到身边的阴暗、寒冷,她想用手去抓住些什麽,中止这无止尽的下坠,但她却毫无力气,而且她的身边也一无所有。
她放弃了,放弃抵抗,就让这无止尽的坠落及黑暗将她吞噬。
黑暗退去,她回到了风谷,还看见了她思念已久的父亲,她抬头看着他冷毅的脸〜没有笑容,在她的记忆里,她父亲从来不笑,她是那麽努力的在迎合父亲的期许,但〜他从来不笑,她想她的父亲从来都不知道吧!她有多麽努力又多麽渴望看见他的笑。
梦里的她又回到十岁,父亲牵着她的手走在漫长无止尽的黑暗里,在黑暗中她看不见父亲的脸,只听见他温柔的声音:
「芷儿,你是风谷唯一的传人,这风谷是爹用尽一生心血建立的。如果有一天爹不在了,你就是风谷唯一的主人,你要将风谷传承下去,这是你的责任。」
画面一转,她看见欧阳风狰狞的脸,眼中充满愤怒,双手用力紧抓她幼小的肩,她觉得好痛,好害怕,她听到他的怒吼:
「不准哭!不要再哭了!除了哭你还会做什麽,我欧阳风的女儿是风谷未来的主子,只能比人强,比人狠,不准没出息的哭,不准再哭了!听见了没有!」
他把她丢在地上,他嫌恶的眼神让她哭得好伤心……好伤心。
这时忽然传来一阵歌声,是奶娘的声音:
「月光光照地上,娃儿睡的甜又香;月光光照地上,我的娃儿胖又壮。」
「奶娘!不要走啊!〜」
她在梦里一直追着歌声跑,她一直跑一直跑,她只看得见父亲和奶娘的背影,但她怎麽追也追不上,她觉得她好累。
「爹!奶娘!等等我啊!」
他们身影不见了。
她站在一个幽暗的小房间里,房里好多人看着她,那一张张秀丽的脸孔,都是血,里面有赵从容和以前天香楼的姑娘的脸,还有数不尽陌生的脸孔,她们全身是血,看起来是那麽的痛苦且无奈,她们身上的血汇流成河,那鲜红的血不断的涌向她,她一步步往後退,退到无路可退。
「走开!走开!」
她惊恐呐喊着,在绝望之际她听到一个温暖又熟悉的呼喊:
「芷儿!」
鲜血和痛苦的灵魂不见了,熟悉的龙郔香飘进她梦里,她又开始在梦中找寻,当她想开始追寻却感觉被抱了起来。
她的梦变成一处美丽的花园,那里好美好温暖,她躺在柔软的青草里,她闻到这花园里的香气,不是花香也不是青草味,而是淡淡的龙郔香〜属於他专有的味道,她躺在青草堆里,闻着他的味道。
「别走!别丢下我。」
她知道她又做了些梦,听到些声音,但〜她不记得了,她只知道她在那片花园里找到了栖息,然後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