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雨并没有告诉我事情的来龙去脉便出门了,即使我一直不停追问他什麽意思他仍不为所动,拿了钥匙和钱包後雷雨就出去了,我的理智直到他关上门後才逐渐恢复,我一个人静静坐在床上,想猜出个什麽,却被雷雨的话所困惑。
孽子?雷雨作了什麽罪不可赦的事让他自称自己是孽子?是他对父母不孝?或是什麽让家庭蒙羞的事吗?雷雨看起来人不坏呀,他能作出什麽以至於他的父母亲把他留在偏僻的大学宿舍里却仍持续供应金钱,还有,他深黑无光的眼瞳背後隐藏的故事,绝对没那麽简单。
我忽然觉得过於安静,於是打开空调让冷气嗡嗡作响,它让我觉得自己依然活着,而不是被关在四周都是海绵的房间里等死。
然後我回到床上思考所有可能的原因,却拼凑不出个所以然,看来还是要等雷雨认为我能够信任时,才有可能向我解释孽子的意义,即使那一天似乎还很漫长。
我走进浴室想洗洗脸,烦躁让我的脸又泛起油光,我就从没看过雷雨的脸上有几滴油,甚至连粉刺也没有,他的脸像果冻般永远都那麽滑嫩无暇,晶莹剔透的脸颊我超想捏一把,就怕他一不小心被我捏碎。
那只装有水溶性杀虫药的紫色小鸭鸭还放在架上,同时浴室的角落有只奄奄一息的小虫,我也闻到雷雨口中说的海洋芳香,不过没有头晕想吐的危害,那只东西就等雷雨回来让他处理吧,也许牠还有什麽作用,如果雷雨会回来的话。
他会回来的吧?他的东西都还在衣柜里,他只拿了钱包就走了,应该不可能永远不回来,就算真的在外头过也应该也没什麽大碍,再几天要开学了他势必得回来上课,我似乎还没问他读哪一系,有见到他再问吧。
我走出去,待在房间里好像有些无聊,又没有电视,我决定去交谊厅看看,所以也拿了钥匙和皮夹塞在口袋,穿着拖鞋就离开了,当然我有记得把冷气关掉免得浪费,虽然这种天气不是那麽热,但宿舍的空气不太好,我一走出来就感到闷闷的,和一些奇怪的味道,在楼梯间我顺手投了一罐饮料喝,解除口乾舌燥,然後走进空荡的交谊厅,刚刚那些人都不见了,走廊上也没有人,我打开电视,但看的是这整个环境。
除了电视以外还有几张桌椅,在这样一个小空间能放的也不多,这到底能交到什麽谊?我瞥见在角落一个小盆栽的旁边,有个门,那会通往哪里呢?看起来除了墙壁以外什麽也没有,该不会是假的?没道理作个假门给人撞吧?
我走了过去,轻轻转动上头的门把,有点老旧,不再能轻松转开,所以我的手整整转了快一圈,但门竟然还没到打开的界限,我松手,门把回到原位,我正打算换手开,一个声音从後头传了出来。
「同学!你在干嘛?」我以为是雷雨回来了,但那不是他的声音,我没听过这样粗糙老练的音调。转过头,一个很奇怪的欧吉桑站在那里打量我。
事实上我也在打量他,因为他的装扮实在太奇怪了!他带着一顶四四方方的军帽,上头还有三颗银色的星星点缀;一副老式墨镜滑到他的鼻梁上,他根本没透过镜片看我,我猜是黑黑一片根本看不到;他穿的是夏威夷花衬衫,上面有几朵红花和几棵椰子树我已经算不出来,最上头的两颗扣子没有扣;裤子是短裤,看起来像海滩裤,但我仔细看才发现那是印上海浪图案的运动裤,裤管已经垂到他的小腿中段,然後随着裤管延伸下去我才发现他穿的竟是棕色的皮鞋,你能告诉我他到底是要当兵?还是去海滩玩?还是跑步?还是上班啊!?
我一时有点头昏,看着那麽多杂乱的配色和造型,让我有点晕头转向,我试着说服自己是不能理解老一代人的想法的,但我还是不能,因为路上看见一个欧吉桑穿这样的机率根本是零啊!我竟然打破这个定律,活生生的例子就站在我眼前盯着我瞧,还有什麽不会发生的?
「你穿这什麽鬼东西啊?要穿短裤就要配皮鞋啊!穿拖鞋已经过时了!真搞不懂你们年轻人在想什麽。」欧吉桑嘴里念念有辞的批评我的穿着,我哭笑不得的站在原地听他数落我,从头到脚他都能挑出我的毛病,等我稍微回过神後才知道他说的最佳穿着根本就是他身上那一套。
「不是我爱说,你们怎麽都爱戴这种的眼镜?我告诉你,墨镜才是最实用的,既能挡阳光又能遮黑眼圈,要是你哪一天被谁揍了个瘀青,带墨镜......」欧吉桑喋喋不休的说着他的时尚哲学,而我突然有股冲动想真的给他个黑眼圈。
但我忍下来了,我看见他的衬衫左上角有张名牌,写着「管理员」,他是管里员?管宿舍?还是管厕所的啊!?管里员能够穿这样跑来跑去吗?难道这里没有规定管理员不得奇装异服吗?放任这样的欧吉桑晃来晃去宣扬他的伟大穿着理论?
「......所以你应该带顶帽子,最好就像我这顶。阿你到底来这里看电视还是发呆的?蛤?」他好像终於回到正题了,看见我打开的电视还在演着连续剧,而我却只能站在这里被批评。
「我......我想请问这扇门是通往哪的?」我的耳根子终於清静了点,虽然他还不打算放我走。
「这扇喔?就一个仓库而已啦!没什麽好看的。」他挥挥手说。
「喔......没事我先走了。」我赶紧转身想上楼,但他又开始碎念:
「啊我还没讲完!你的手表也不行啦!要像我这种金的......」叭啦叭啦叭啦。
我不回头的走上楼梯,转几个弯进了房间立刻关门,但我似乎还听得到那个管理员在推荐他的配备,於是我打开音乐,让舒服的歌声取代那个呕哑嘈杂的声音,我躺在床上,闭上眼睛,忽然觉得好放松好自在,房里只有我一个人,我想做什麽都可以,但我却懒得爬起来干嘛,只想懒懒的躺在床上,试着作个好梦吧,我想。
等我终於醒来睁开眼看见天花板时,第一个感觉是房里多了一个人。
雷雨回来了吗?
我花了点时间才从睡意中清醒,看了看手表,我睡了四个小时了,现在是晚上七点,肚子有些空荡,我看了看隔壁床,雷雨不在那里,他还没回来吗?那我刚刚感觉到的那种多一个人的压迫,难道是幻觉?我不寒而栗。
不对,我看见了,在床尾的後端,有个不大不小的白色塑胶袋,袋口的结绑得好好的,是雷雨拿回来的吗?里头装了什麽?别告诉我是一大袋的虫屍,我会立刻退宿。
突然,淅沥的水声从浴室传出来,原来雷雨已经回来但是先去洗澡了,我松了一口气,幸好不是遇到好兄弟,但那袋到底是什麽?我不敢拆,也许是雷雨的私人物品,也许我猜的对,那真的是一袋蟑螂,不管是哪个,我都不想开。
我想去买晚餐,肚子一直叫很不舒服,但不知道要不要顺便帮雷雨买?他会不会已经吃过了?而且我也不知道他喜欢吃什麽?这里应该没那麽容易买到田蛙吧?吃超商吗?虽然不好,可是那是我除了田蛙以外唯一知道雷雨会吃的东西,还是乾脆直接问他?但我不喜欢在别人洗澡的时後打扰,也不是什麽重大的事,还是帮他买吧,大不了我吃两份。
我决定好,拿了钱包钥匙走出去,反正虽然我还是小路痴一个,但对便利商店的分布我似乎了落指掌,毕竟看过太多家了,我多少有点印象,我走出了宿舍,边想着该买什麽来填肚子。
超商是有卖咖哩啦,但我绝不相信有卖田鸡口味;义大利面呢?不知道雷雨的喜好真是麻烦,或许我刚刚应该敲门问他的,虽然换作是我我不会希望他敲门,但雷雨我总是还没摸透。既然中午已经吃过咖哩,还是换个口味吧?
我看着架上琳琅满目的微波盒,还是无法决定要吃什麽,忽然看见角落里微微突出来的盒缘,写着「新上市!柠檬咖哩鸡肉炒饭!」我想起雷雨中午吃着那只田鸡时,不停失望的说:「应该加点柠檬的。」那他也许喜欢柠檬,虽然是咖哩,但是炒饭的口感不太一样,还可以接受,那如果把田鸡换成了鸡,嗯,只是不在田里而已,应该差不多吧?我快速抉择,避免浪费时间,拿了两个炒饭和搭配的饮料就去付帐,连饮料我都挑了柠檬汽水,不知道雷雨是不是真的喜欢柠檬,如果他只是想加一点点下去添味,而不是真的超爱柠檬,那我就失算了。
赌一把吧!
我不是很安心的走回宿舍,想知道雷雨看到我帮他买的晚餐有什麽感想,我已经先做好最坏的情况,就是他已经吃饱了,然後我得吃下两盒炒饭;第二糟的是他不要那麽多柠檬,所以我得占有那两瓶汽水,可能的话还得帮他吃一半的饭。
打开门的瞬间,我差点吓得松手让饭和饮料都掉地上,幸亏我知道我现在是醒着,不然我一定以为我在作梦,很不可思议的梦。
我走错了吗?我退出去,看了看门牌,没错,是我房间,那为什麽跟我二十分钟前出门时的样子完全不同了!
本来一大片白的床单和枕头套换新了,带着柔和波浪状花纹的淡蓝色,给人一种心旷神怡的清凉感;桌上多了几个小架子,自行组合的那种,上头已经摆了一盒卫生纸;墙上挂了个时钟,是无声的,安静的转着,银光的色泽在顶端闪耀;垃圾桶也是新的,连原本稍嫌昏暗的电灯泡都换成了强力白光的省电灯泡,让房里看似白昼,我还想拉开窗帘确定现在是晚上,才发现窗帘也换了不一样的材质,摸起来很柔软,应该是淡鹅黄色,窗外的小阳台还放了个盆栽,但什麽也没长出来。
大致上是这样,我还有些精神恍惚,赶紧把晚餐先放在床之间的那个小桌子上......小桌子?哪来的小桌子啊!这里什麽时候有张小桌子放在地上了?我从来没见过啊!在雷雨回来之前。
对!一定都是雷雨!他人呢?
厕所的灯是亮的,我走了过去,门没有关,雷雨在洗手台上洗着什麽,我站在外头不知如何是好,但我想先搞清楚状况。
「雷雨,那些......都是你用的吗?」我再看ㄧ眼根本不像原先那个房间的房间,被强大的差异给震慑,我吞吞口水镇静。
「吃晚餐了吗?」雷雨没有看我,他的手仍泡在水里搓揉。
「还没,我有买你的,你吃了吗?」我好像立刻被他成功转移话题了?
「等我一下。」雷雨说,他把水龙头关上,拿了杆上的抹布擦了擦他拿着的器具,那是几支金属筷子和汤匙,也有叉子,然後是几个盘子和塑胶碗,他把它们擦乾净後通通放到ㄧ个大托盘上,然後端了出来,而我还是不知道他从哪里弄来这一堆东西。
雷雨把拖盘放到桌上,然後看了看我买的晚餐,似乎很满意的点点头:
「你记得我说的。」
「嗯,柠檬?」我猜,雷雨今天重复讲最多次的就是要在他的饭里加柠檬。
「嗯,很好。」他说,然後开始把碗和汤匙摆好,筷子等等先放在托盘上,放在一旁,反正这桌子并不高,我们可以直接坐在地上,但雷雨又突然从床後拿了两张小塑胶椅子出来,我怀疑他的床後有个百宝袋,他可以从那里生出一堆东西,从一开始我觉得房里空旷的令人不安,到现在我认为东西一多的确增添一些安全感,但好像有点挤。
我们坐在椅子上,配合桌子双腿打开,雷雨把饭盒拆开,我把两个碗凑了过去装,然後放回原位,似乎我们之间的默契也多了一些,我知道他要做什麽,而他也不需要说。
全部准备好我们就开动,但由於没有电视,整个过程除了风扇的马达声外有些安静,我试着把话题拉回雷雨下午到了哪去,和这一整个改变。
「所以,你下午去了哪?大卖场?」我吃了一口鸡肉,嗯,有点微酸,但至少牠不是蛙类就好。
「嗯,我不喜欢空白。」雷雨说,他真的喜欢柠檬,中午那杯冰凉开水他只啜了一小口就不动了,但这瓶汽水他已经快喝了一半。
「不错啊,我本来也想买点什麽的,你怎麽不跟我说你是要去买东西,我也可以一起去。」雷雨下午在说了什麽孽子之後,就没理我了,要是我知道他是要去大卖场,我一定跟去的。
「下次吧。」雷雨说,他似乎有些讶异,但还是很快速的在扫他的饭。
「嗯。那你花了......多少钱打理这些?好像买了不少耶......」我算着,房间里多了不少新的东西,那代表多花了不少的钞票,我皮夹里还够付吗?还是我得分期付款了?
「跟你的晚餐差不多,所以我们不欠了。」雷雨说,他的饭剩两口量,但他一口就吃下肚了。
「怎麽可能?这麽多东西耶?光这张桌子就不只了吧!」我拍了拍桌面,这是什麽木头我不知道,但一张桌子怎麽可能一百块有找!骗谁啊!
「我说了,我们不欠。」雷雨很正经的说,即使我依然无法认同这些歪理,却在对上他的双眼後,把话吞了回去。
「好吧。」我投降,雷雨是认真的。「我会多买些柠檬。」
雷雨把最後一滴汽水给舔乾之後,我也刚好吃完了,我们合力把盒子和垃圾扔进垃圾袋,雷雨把碗拿去洗,我留在原地整理四周,听说垃圾袋只要拿到楼下的垃圾子车丢就好,所以我们不用辛苦跑到街上去等垃圾车,但垃圾还没装满,我想先留下明天用。
我先放在垃圾桶旁,免得到时忘记,然後坐在床上,没电视可看有些无聊,但雷雨总有办法吸引我的注意。
他端了一盘切片柠檬出来,还附了两碗爱玉,我睁大眼看着浴室,进去的次数不多,但我超好奇里面还有什麽,也许有颗大西瓜。
「你知道,你超像小叮当。」我挤了些柠檬汁在爱玉上,晶莹剔透的光泽看起来超诱人。
「大卖场什麽都有。」雷雨说,我同意,但我想到更可疑的地方。
「你是怎麽拿那麽多东西回来的?」我问,光桌子,窗帘、床单、垃圾桶、组合架、时钟、一大盘的食具,跟我当初看到放在地上的塑胶代完全不符,多太多了,雷雨怎麽把它们搬回来的?
「你知道,总有办法。」雷雨神秘兮兮的说,我隐忍不住的好奇被他狠狠中断,他总得回答我几个问题吧!
「那布置呢?我起床的时候还不是这样的,你一洗澡我就出门了,哪有道理洗完澡出来立刻完成?我一下子就回来啦!」我说得头头是道,但一瞬间,突然发现什麽。
雷雨的衣服没有换过,是一样的那件黑衬衫和牛仔裤,他没有洗澡吗?那我听到的水声是他在作什麽?
「二十分钟刚好。」雷雨说,他知道我看出来了,所以没有解释。
「噢!我真的应该改叫你小叮当的。」爱玉超好吃,雷雨明明不是从冰箱拿出来的,但沁凉心脾,看来他泡在冰水过,在浴室那个神秘的空间,水声的来源。
「是你出去太久。」雷雨挤了两片柠檬淋上去,看来他吃得很酸,那柠檬我尝了一口,噢!嘴巴紧紧缩在一块久久不能放松,但雷雨彷佛在淋糖水一样开心的绕水圈圈,确定没有一滴柠檬没被压出来後,才拿起汤匙大快朵颐。
「会吗?雷雨,你为什麽那麽爱柠檬啊?」我看他在吃了三分之一後,又拿了一片淋上去,他到底是在喝柠檬汁还是吃爱玉啊?
「它让我想起,微酸的悸动。」雷雨说,然後转眼间他的碗底已经逐渐显露。
「蛤?」我听不太懂,悸动个什麽鬼啊!酸到爆了好不好!哪里叫微酸?他的味蕾也太异於常人了!
「吃完了吗?」雷雨擦擦嘴,我看了一下手表,三分钟,他吃了三片超酸柠檬,我挤了一滴後就在也不敢加了,我发誓原味的比较好吃。
「饱了!」我拍拍肚子,饭後甜点并不在我的预料内,我以为雷雨可能已经吃完了,或是他不吃我买的,但很幸运的,他是个柠檬狂,把我买的晚餐加上他自己准备的甜点一扫而空,现在我们还有时间慢慢洗澡,然後准备上床睡觉。
「你去洗澡吧。」雷雨说,他把碗收好,柠檬放进冰箱里冷藏,然後又走进浴室里洗碗。
真是贤慧啊!我赚到了个贤夫良父,我想。
我的衣服并不在衣柜里,雷雨在衣柜里洒上了杀虫药不让我开,所以我全丢在床边。我拿了件黑色背心、内裤和卡奇短裤,今天有些燥热,虽然夏天过了,但请勿忘记地球在暖化,四季已经被打乱了,返夏天是常有的事。
雷雨从浴室里走出来,把碗和其他湿淋淋的东西放在窗外的阳台上的组合架,让晚风慢慢吹乾。我正想走进浴室,才发现我忘了买沐浴乳什麽的,转身想问问看雷雨有没有,但他比我早一步反应:
「里面。」他指着浴室,我愣愣的哦了一声,再转回浴室里,果然让我看见何谓应有尽有,除了基本的沐浴乳、洗发乳、洗面乳,毛巾、浴巾,连发箍都有,他怎麽知道我有在用啊?我把衣服放在架上,关上了门,嗯,还是锁一下好了,我脱得精光,拿起莲蓬头打开水流,温温的水浇在我有些冰凉的身上,我打了个颤,接着拿起发箍把头发箍到後面,以便我洗脸时不会沾到其他泡沫或是头发全黏在一起。
嗯,绿豆口味,不是,是绿豆精华,洗起来还蛮奇妙的,有些颗粒无法融解,会在脸颊上磨来磨去,有些变成泡泡的,真的有种绿豆味的芳香,我是没洗过这样的洗面乳,也许雷雨都用这品牌的?我想找找看有没有柠檬精华,但没看见,可能他也是用这一瓶吧。
才刚在说,就让我看见底下一瓶柠檬清香的沐浴乳,可能洗面乳他没找到,但沐浴乳既然有了就不能放过,果然是货真价实的柠檬狂人。
在绿豆精华完全进入我的皮肤内层前,我通常会先洗其他地方,我挤了一掌柠檬味的乳状体,淡淡的黄色和十足的酸甜,我一边加水一边搓揉时不禁想着,雷雨会不会吃了它们?噢,再怎麽嗜吃也不会想吃这些吧?不然早就发病了。
这罐的柠檬酸当然没真的柠檬那麽重,但我如果洗一洗就成了酸性体质,然後一堆蚊子冲来咬我的话,我要雷雨负责!
冲掉一身泡沫,我找着可能还是柠檬口味的洗发精,幸好没有,一天碰太多柠檬会让我以为自己满肚子醋。那是清凉薄荷的,还不错,在这闷热的鬼天气折磨下,我整个头皮都觉得油腻,看它上头写着去油解腻、清凉解热,我怎麽觉得在哪个饮料广告上也看过?算了,我抹了一点上去,轻轻的搓揉按摩,然後再拿起莲蓬头唰的冲光所有残留的泡泡,我闭着眼伸手拿了一条毛巾擦擦水,好轻柔的质地,一点也不刺激皮肤,我抬起头看看镜子里的自己,很乾净了,好舒爽啊!
我穿好衣物走了出去,才正要叫雷雨来洗,两条由上垂挂下来的东西挡住了我的视线,我撞了上去,幸亏它是软的,从中间分隔开,我穿了出去後转过身,才发现是匹浴帘。
这又是从哪来冒出的浴帘?
不是只有浴帘是突然冒出来,穿过浴帘後我又新发现了一些东西,例如在床头那放了一支小号的电蚊拍,还有桌上多了两盏小狗造型台灯,都是装电池供电的,但拥有很可爱的大眼,然後我左手边的墙上挂了一面软木留言板,上面已经被插了几根图钉,但还没有被钉上任何信息,难道是拿来练射靶的吗?
「我去洗了。」雷雨不知道从哪儿突然冒了出来,手里早就拿好衣物,匆匆说完话就进到浴室关门,抛下我站在房间里看着越来越进化的摆饰,哪天这里的地板铺满了皮毛,或是墙壁被全面重新上漆,我想我也不会太惊讶了。
我拿浴巾擦了擦半乾的头发,不晓得有没有附吹风机,不然就只好让它自然乾了。我晃了晃,才看到雷雨床边地上就放了支吹风机,我很确定它不是原本就有的,因为看起来亮丽如新,我应该可以用吧?雷雨没那麽小气,我插上插头,我目前看见的似乎有四个空插座,还够用,如果雷雨还买了延长线那就太超过了。
吹风机轰轰作响,我搓着快乾的发丝,突然对雷雨的细心感到赞叹。
他什麽都想到了,除了那些日常生活所需的用品,还包括了一些可有可无的东西,甚至连我个人特别习惯的发箍他都有买到!这是一个男孩独特与众不同的要点吧,我原本以为,和一个男性住在宿舍里,要面对的一定是习惯的不同、脏乱、熬夜、喧哗、事务分工等等之类,有一大堆问题等着处理,但出乎我意料的,这些事似乎在雷雨身上看不见,他一点也不脏,不到洁癖,但很乾净清爽令人舒服;他熬夜吗?我黑眼圈比他重个几倍有了,跟白眼圈比!吵闹不是他的风格,他可以简短的说一句话让我信服,何必要跟我吵?分工我想我们做得还不错,可是又让我觉得大部分都是雷雨在作,他洗碗、洗餐具、除虫,更别提满屋子的东西都是他买来的。
而我做了什麽呢?收拾垃圾?还有呢?我突然觉得自己对这间房间,对我们室友的关系一点贡献也没有,我只是享用着雷雨买来的每一样免费的用品,就连现在,我拿着吹头发的吹风机也是他买的,没错,他是比我有更好的经济来源,但这也不代表他必须负起所有添购的责任,我们应该是互助的,但我有什麽能力去帮助他?
我的荷包快见底,我不会抓虫,我连家事都让雷雨直接准备好了,我到底有什麽作用?
关掉开关,房间里瞬间变得安静,浴室里的水声听得一清二楚,趁着雷雨还在洗澡,我是不是该做点什麽让他感觉到跟我一样惊喜的感觉呢?我想想,还有什麽我可以改变的,不用花很多时间,不用花很多金钱,我现在就可以做到的,雷雨还没作的事情,而他也许等等就会去作的事......
我眼尾瞥到窗台上那个小盆栽,因为什麽东西都没长出来所以根本无从得知它是什麽东东,我拿了旁边放着的小喷雾器,这不是装杀虫药的,我认得那个瓶子上作的记号,雷雨避免我拿了装着药剂的瓶子去乱喷什麽,在上头贴了只蟑螂图案的贴纸,但这瓶没有,所以它是正常的水。
我喷了喷那盆不具名的小家伙,这里的阳光应该刚好能照在它身上,有了温暖舒适的阳光和凉水,我想它至少能顺利茁壮,到时候我就能知道它是什麽了,其实我只需要问雷雨就行,植物是他买的,但我也喜欢惊喜,也许自己慢慢发现一个新的生命成长有很大的不同。
浇完了,我看看还有什麽事可以做,棉被呢?它有些凌乱的被摊在床上,我承认我也不是很会摺棉被,小时候阿嬷每天都碎碎念说棉被要摺得像豆干一样四四方方,将来当兵时才不会丢脸,但我始终懒得去理它,因为上学都快迟到了谁还有兴致去理那条棉被?每当我回家打开房门,棉被在床上好好的平躺,整齐的边角和坦平的表面看起来就像用熨斗熨过那样柔顺,我就觉得多此一举,因为我晚上睡觉时还不是会把它用得乱七八糟,隔天整条皱得像哈巴狗,不过现在慢慢觉得,当有另一个人是跟你同住一室,如果希望他对你的印象良好,棉被似乎也很重要,我尽我最大的努力去对齐那些角,尽可能让它看起来整齐,当然我两条都摺了。
现在房间里的确看起来很乾净舒服,即使我知道等会上床睡觉时就会回复原来的样子,但有什麽关系?至少我做得还不错。
既然已经没有什麽事可以让我打发时间,我只好一边坐在床上发呆,一边喝着饮料,然後想想之後的生活会怎麽过。
水声停止,雷雨可能洗好了,我看见他从浴室走出来,跟我穿得很像,黑色背心和深色短裤,他比我高,所以看起来比较纤瘦,穠纤合度在他身上非常适合,看看他的小腿,乾净光滑又白皙,不像我多毛又因为身高的关系看起来很短,他并不是很壮硕,跟我比起来我壮多了,他的手臂线条并不明显,大多的肌肉都是因为紧实才显得突出,但丝毫没有赘肉,好吧,至少我还能用肉来赢他,因为他看起来有些虚弱,尤其当他的双眼在光的折射下仍然没有发出任何电波。
雷雨也拿着我刚刚才用过的吹风机吹着头发,他没有刻意去整理它们,但自然而然的那些发丝顺着风的热气和方向渐渐的形成我稍早前看见的那个男孩,一绺乌黑柔顺的浏海在他的额前服贴,一整个帅气而已。
雷雨停了吹风机的声音,他看着窗外,看着那盆植物,走了过去,我正想跟他说我已经浇过了,但雷雨的反应还是比我快。
「你想照顾它吗?」雷雨问,我以为他会问我是不是浇过水了,但我忘了,他是不按牌理出牌的雷雨啊。
「我可以帮忙。」我说,毕竟还是他买的,我来照顾感觉有点奇怪,最好还是谁想到谁就去看看它的状况吧,这样比较符合我的理念。
「嗯,想知道它是什麽吗?」雷雨问,他把那盆植物那起来,看看底下有没有漏掉太多水。
我摇摇头。「我想等它长好。」
雷雨没有立刻回我,但他有些惊讶,是惊讶我不想那麽快知道它的来历吗?
「有意思。」他说,而我却不知道什麽意思。
雷雨放下它,看来他知道我浇过它了,不过他是从哪看出来的呢?我并没有浇很多水,照理来说它吸收得也差不多完了,盆下并没有多余的水流出来。
现在我们都整理好自己了,而时间也差不多是熄灯的时间,这时候以前的我应该还在混,根本不到睡觉时间,但在这里并不像家里那麽方便,没有电视可看的话撑不了多久的,我也说过我没有智慧型手机可以玩来打发时间,我唯一的消遣大概是看小说,但现在我手边一本也没有。
雷雨走到他的床边,我看着他的动作,他像是在打量那「块」棉被,然後才开口说:
「技术不错。」
「训练结果。」我说,看着我妈和阿嬷天天这样拗那理摺的,我也该学会了。
「关了吧。」雷雨说,我想他指的是灯。我先打开放在我们两张床之间的那个小夜灯,这是我的习惯,我不知道雷雨也是完全黑暗睡不着的人,这还蛮巧的。我关了灯後瞬间只剩下那盏小灯的微弱光线,但我还是能看清楚隔壁那人的轮廓,他躺在枕头上,小心的把我精心摺好的棉被摊开盖上,我有些开心,因为他很珍惜我做的,即使只是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但那是我感谢别人付出的方法。
「雷雨晚安。」我说,看着他,因为我习惯侧睡好吗。
「嗯。」他说,他不会忘记我叫什麽名字了吧?算了,也许他不喜欢叫人名字。
我平常没那麽早睡,所以还是有些难眠,除了翻来覆去以外,有时候我会被突如其来隔壁的撞击声或是打呼声给吵醒,幸好雷雨并不打呼,事实上,他的呼吸轻的我听不见任何声响,他的动作都没有变过,依然朝着上方平躺,这有些特别,因为大部分的人睡着後都会多少变点姿势,同一姿势睡久了并不好受,而且仰睡头发会塌。
也许他本来就是一招到天亮型的,根本不理会头发,反正早上醒来可以再洗,但......不对,那呼吸的规律很奇怪,一下子大口一下子停顿,看起来像是刻意的,我不禁猜想,雷雨真的睡着了吗?
不知道该怎麽知道他到底睡了没,如果他就已经快睡着了我还叫醒他,那他会不会一气之下拿杀虫剂喷我?或是把一大包的虫丢到我床上?天啊!
我只是静静的在那里看他,他一动也不动,虽然我看不见他眼睛是不是真的闭上了,但如果真睡着了,至少手还是哪里的会放松了吧?雷雨的手看起来非常有自主意识,它们紧紧的交叉在胸前,丝毫没有分开的意思,你说一个人就算很矜持,在他睡觉的时候是最没有防备的,全身放松的状态下谁还在乎?
我真的睡不着,无聊到发慌了,可是又什麽事也不能做,我总不可能开灯,也没有书可以看,我是有带电脑啦,可是现在开光线又太强了,我怕会刺到雷雨,可是,他没睡的话就另当别论。
我想不到比呼唤他更好的方法,如果他没那麽浅眠,应该不会醒,或是说,他醒了也不想理我。
「雷雨......」我声如蚊蚋,房里只有风扇的运转声,多少又减弱了一点分贝,我想如果他没被我叫醒,那我只好逼自己硬睡了,如果他醒了,那我们至少可以聊个天吧?
好吧,他没有回我,看来早睡了,虽然他的习惯跟我想的很不一样,但就是睡了,而我,还在这里想着要吵醒人家,真是有够无聊的。
我正想闭上眼,试着让自己早点累瘫,好进入梦乡,就听见雷雨移动身子发出的声音。
他转过来,面对着我,但我还是看不见他的眼睛,无法判断是他终於换姿势还是他听见我叫他。
「怎?」他开口了,雷雨开口了,我真後悔吵醒他。
「没事,你继续睡吧。」我很轻声细语的说,不该再让他更清醒了。
他没有立刻转回去,相反的,他在我对面文风不动,我开始纳闷他在想什麽,或许他想换个姿势睡了吧。
「睡不着?」他声音很细,我听不出来他是说他睡不着,还是在问我,但我猜是後者。
「嗯。」我说,这下好了,连雷雨都被我吵醒睡不下去了,我罪孽深重啊。
「想做什麽?」雷雨说,我现在看到了,他的眼睛是睁开的,直盯着我。
「你睡吧,我总会觉得累的。」我说,虽然我还是觉得精神奕奕,只怕这夜晚很漫长了。
「我不困。」雷雨说,这倒是出我意料,是他被我吵醒後睡不着了,还是他本来就一直没睡?
「对不起。」我说,因为我觉得是我吵醒他害他睡不着的,我也是这样的,一旦被吵醒太久就无法再入眠了,超可怜的。
「我本来就没睡。」雷雨说,他像是在否定我的道歉,因为他本来就没睡,自然就不是我吵醒他,换句话说,雷雨一直都醒着,我就说人睡着总会换个姿势放松,雷雨从头到尾只换了一次,还是在我叫他以後。
「看来我们都要失眠了。」我笑笑,能说点话感觉真好,虽然这让我更加没有睡意,但我开始觉得放松。
「没差。」雷雨把双手枕在在头後,维持仰睡的样子。
「嗯。雷雨是什麽系的?」我想起这个问题,刚好让我能继续聊下去,我也超好奇的。
「室设。」他说,我也没想到他是念这个系,要不是这所大学里没有虫类研究系之类的,他早去读了。
「我是......」我正要说我念的系,一声轰雷就从不远处的天空砸下,然後雨开始像泄洪一样倒下来,声音大到我听不见自己在说什麽,这时候还有台风吗?
况且,我被雷声震慑住了,忘记这是个原本宁静的夜晚,头一缩就躲进棉被里,我讨厌打雷,尤其是雷要落下前的那道闪光,就连拍照的闪光灯我都无法忍受,它让我想起小时候我就站在家门外的遮雨棚前,看着水汇聚成流,然後溜进水沟时,数十公尺前那只在雨里摇摇晃晃看起来湿淋淋很虚弱的小猫,正躲进一棵小树下,接着闪光出现,一声雷震耳欲聋,不偏不倚的击中那棵树,和依偎在看似救星的树旁的那只小猫,一切发生得太快,我看着焦黑的物体不停被淋着雨水,甚至有烟袅袅而升,我冲进家里,躲进棉被把自己包裹得紧紧,深怕再来几次雷我也将被烤成黑炭,那一夜,我也失眠了。
我只露出一点脸部,其它都密不透风,雷声阵阵,雨哗啦哗啦,如果不停,我没有睡着的可能。
雷雨看着包得像肉粽的我,我想大部分的人看到这样的男生都笑死了,但他不但没笑,反而坐起身来:
「没事的。」即使雷声大到我觉得就在几公尺外而已。
「我讨厌雷声。」我又想起那些光景,水流,闪光,猫,树,漆黑一片。
「它伤不到你的。」雷雨说,他的表情非常肯定,但那是因为他没看过烤焦的猫。
「你不会懂,哪里都有可能会有烧焦的猫。」我说,但雷雨并不知道那只猫的事。
「我是不懂。」雷雨歪着头,对我话里的那只猫感到疑惑,但一声雷下窗户透进一点白光,我快撑不住了。
我们就僵在那里许久,但大雨没有遏止的样子,我紧裹着身子让我开始感到燥热,但在雷停前我是不会放开的,雷雨依然坐在床上,双手撑在後方,不时看看窗户,有时转过来看看我,我想他也在担心外头那盆小家伙,但它上方有遮雨棚,左右也有墙挡风,而且它什麽都还没长出来,应该还不用怕被打到,只怕风雨迎面而来。
这不是个打开窗户的好时机,我只能默默祈祷它平安无事度过暴雨,雨停时我希望看见它完好如初的站在窗台上。
雷不知道打了几次了,我很想知道是什麽引起这场雨,但电视在交谊厅,我不想走出去,也没有收音机还是什麽可以听,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盼望它快点结束,明天并不用上学,不出去我们可以待在房里,食物都还够,但我总得离开棉被离开床,只要雷停。
我闭上眼睛,想说如果这样可以减少点闪光对我的刺激,或许我可以不再那样起鸡皮疙瘩,藉此还能睡着,虽然我以前早试过很多次了,但根本没效,除了光线以外,声音根本不能挡住,而闭上眼的黑暗让我更想到烤焦、黑炭、碎片这一类的词,我放弃,睁开眼盯着墙,彷佛上头有什麽东西好看,让我忘记要害怕。
雷雨的确都没有睡,他根本不怕,要是累了他也该睡了,但他靠着墙,不时闭眼数秒,然後又忽然睁开,我以为他在打瞌睡,虽然他的头是靠着墙没有摇晃,但那麽晚还没睡也该困了,我不要求他陪我醒着,那跟他没关系。
「雷雨,你困了就睡,不用管我啦。」我说,在雷雨的眼睛是睁开的情况下。
「你不睡?」雷雨说,他的声音听起来是不困,还很有力气,但谁晓得呢?
「我等停了再说吧,反正你不怕也没差,快睡吧,熬夜不好。」我说,即使我现在困得要死,我也睡不着,而且雷声越来越大了,它究竟要走多近才肯罢休啊?
「有不停也不怕的方法吗?」雷雨说,我不太明白他问这的涵义是什麽,有是有啦,但现在根本不可能做到。
「我还跟我妈睡时,她就睡在我背後,每次打雷,她会一手盖着我的耳朵,一手摸我的头发,通常很有效,我想是因为那让我感觉有人陪着我,但自从我自己睡之後每次打雷开始我就确定失眠了,直到它停。」我妈现在也不在这里,所以知道为什麽我说不可能了吧。
「你过来。」雷雨说,他离开了墙,盘腿坐在床上,拍拍他旁边的空位。
「干嘛?」我百思不解,雷雨要我过去做什麽?
「我得让你睡着。」他说。
我不禁笑出声,雷雨要让我睡着?他想学我妈吗?这恐怕比他拿杀虫药洒我让我昏倒还要困难。
「别闹了!你快点睡。」我不理会他的邀请,转过身去不看他,包着棉被的头靠在枕头上,有时还得打开个小缝通风,才不会闷死。
雷雨没有回我,我想他是拿我没辙乖乖去睡了,那很好,这样我就不用害他的脸多了两个黑眼圈,也许待会雨就停了,然後雷也停了,我也可以睡了,但也早上了。
我正期望着不要淹水和打雷,才发现我刚刚的猜测是错的,因为我感觉到有人在走动,然後我旁边的空位已经陷了下去,有人爬上了我的床!
「你要干嘛......」我问,虽然我知道是谁,但感觉还是很可怕,尤其如果他真的拿了一包杀虫药要迷昏我或宰了我,我也毫无招架之力。
「为了让我能睡。」雷雨说,然後他真的躺到了我旁边,右手盖住我的右耳,左手拿开棉被顺着我的发线来回抚动,「没事的。」
我像个受惊的小动物般缩着四肢,不敢相信雷雨真的对我做这些事,他是那个第一次见面就在抓虫、帅气独缺亮丽双眼、答非所问、嗜吃柠檬、心细观察力入微的诡异男孩啊!我怎麽想也想不到他会真的为了让我睡着而学我妈安抚我,这不是一个室友会做的啊!这太让人难以置信了,雷雨的手放在我耳朵上减少我听见的雷声?那个啃净田蛙又把牠的骨骼排回原状的男孩在我背後躺着摸我的头发?
我完全说不出话来,任由他在我的後脑勺来回来回的抚摸,雷雨的手跟我妈一样温暖,但不像我妈的手长年泡水後的粗糙,他的皮肤和我的发丝完全没有阻力,我甚至怀疑他有没有掌纹。
我不敢乱动,但眼睛确实是闭上了,我想起我妈在我背後保护我的那段时光,她有时也会拍拍我的背帮助我入睡,半夜我踢掉的被子早上起来一定是在我身上的,但在她离开後的那些日子,我常失眠,常半夜惊醒找不着棉被,常一个人默默的在夜里哭泣,因为我的背後总是没有人,只有那面白色冰冷的墙,有多久,我已经习惯没有人做这件事了,直到现在,我竟还有机会重温。
我知道那是雷雨,他跟我妈的方式毕竟有所不同,但依然让我心安,有几度我以为那是我妈的手,但我的心要我记得,那是我室友的关怀,而我也渐渐听不到雷声轰隆,在我彻底失去意识之前,我看见我妈和蔼的脸了,但随即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雷雨俊俏的脸庞,然後我踏进了梦乡。
「没事的......」
雷声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