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悸動 — 刷身而過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偶然,也有很多偶尔,还有更多的偶遇。

一直都很想知道,人生存的真正意义到底是什麽?

我抿了抿唇,在心里暗暗嘲笑自己那颗脑袋总是在想些有的没的,这不又在想些无聊问题了吗?要是被郭莉知道,肯定又要跟宿舍里的人说了。

耳边传来公交车里广播的声音,我不由自主地扭头望向玻璃窗外的世界,蔚蓝中带着几缕白云的晴朗天空下是一个有着无限希望的空间,一座座比天高的高楼大厦伫立在城市中的每一个角落,如同人造的守护神一样笼罩着所有像蝼蚁般微不足道的人们。

我把头探出窗外,感受着那微热的轻风拂过脸颊。在这炎热的夏季中,风成了抚慰人们的重要角色,包括安抚人们想要被爱的冲动。

这时,身後突然传来一把很好听的声音道:「小姐,你这样很危险。」

我以为是车上的便衣监测员,心里一惊便要把头缩回来,这一用力往後退便把脑袋硬生生地撞在窗框上,「砰」的一声响亮得很,周围马上冒出一阵窃笑声。

好丢脸……我第一个感觉就是这样,恨不得找个洞躲下去。

我顾不得头上的疼痛,低垂着头哑声喊道:「对、对不起……没有下一次了!我只、只是想要看风景而已......」我这驼鸟般的畏缩性格肯定又要被笑了!

一紧张起来,我又习惯性地紧抓住手中衣衫的一角。

头上传来一阵轻笑声,我低着头隐约能猜出面前的人应该是个高瘦的男子,有着一双修长得好比模特儿的长腿,即使只是穿着普通的休闲牛仔裤和运动鞋,就已经够吸引的了。

「你......你笑什麽......!」我咬着牙挤出这几个字,还是没有抬起头来。

只不过是一个公交车监测员而已,凭什麽笑我!我、我怎样也能算是个客人吧!

头上的声音又说:「其实,你没有必要向我交代。」

咦?

我微愕地抬起头来,眼睛对上了另外一对褐黑色的眸子,这才惊觉他并不是什麽公交车监测员,但我知道他是「谁」。如墨般漆黑的清爽短发被外面的风拂起时,像是替他那一张白哲而五官深刻的俊朗脸容画上了一丝阴影。即使他没做些什麽,我还是习惯性地脸红了。脸颊上温热的触感,轻贴着自己的脖子时使我心跳加快,快得如小鹿在里头乱撞着。

「呃......对不起!」我发觉自己又说错了话,急急地补救道:「不是!应该是谢谢,呃那个......谢谢你提醒我。」

「不用谢。」他微扬起嘴角,笑容好看得好比在他背後绽放成花的金色阳光,那挺直的站姿优雅无比。我不禁夸张地倒抽一口气,看到他微惑的表情时脸是更红了。

他的笑容……还是如以往那些日子一样的好看啊……

他试探地问:「小姐,你很热吗?」我有那麽一刻心里埋怨他只不过是一个陌生人怎麽问我这麽多,但心中另一方面又为面前这个在梦中多次出现的「他」接近我而兴奋。

「是有一点......」不知道为什麽,我突然有了一股勇气,竟然开口说:「你不用喊我小姐了,直接叫我的名字雅清吧!」

此话一出,我们两人同时都怔了怔,连身边不少看似在阅报的人都纷纷向我们投来注目礼,我从一些人的眼中看出「这女生怎麽这麽主动,一点矜持都没有」的意思。

徐雅清!你丢脸死了!

我心中懊恼万分,勉强保持脸上的镇定,这才压抑住从窗子跳出去的念头。

他乾咳了两声,仍然带着儒雅的笑容道:「好,那你也叫我御风吧!初次见面,雅清。」他主动地把手伸到我面前。

初次见面,雅清……

我很清楚地听见自己那颗心脏终於再也无法控制地剧烈跳动,跳得我胸口生疼也不愿停止下来。我从没想过自己竟然会如此遇见这个每天乘公交车都会偷看、都会幻想靠在他臂弯的人--这一个可说是令我魂牵梦系的完美男生。

我更清楚,这是每个处於十七岁花季的女生都应该曾会有过的「恋爱」。

我深吸了一口气,终於下定决心伸出微颤的手要握上他的,心里暗想:不知道他手的温度是不是跟他这个人外表看起来一样的温暖?

在我的梦想终於能实现的前一秒,他却突然「啊」的喊了一声,在我面前抽回了手。我还没来得及反应,手仍然凝在空中时,他已满脸歉意地道:「对不起喔!我要下车了,你以後应该也会乘这一路的公交车吧?有机会再见!」说完,他便往车门那边走。

再也没时间想为什麽他会知道我平日都习惯乘这公交车的问题,望到窗外那熟悉的景象时,便慌忙地拿起包包跑在他身後喊道:「我也是在这个站下车!」一口气地冲下车,恰好在车门关上的前一刻跳出车外着地时,我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车里那些人的奇异目光真的快要把我压垮了。

他一边淡笑一边打量着我,在他的目光之下我显得有些狼狈。我咽了咽口水,指尖为了掩饰窘意而梳理起自己耳边的微卷长发。我跟他就这麽对站着,一个笑、一个抿唇;一个自信满满、一个在心里紧张得快要死掉,像是南辕北辙的存在,却谁也没开口打破这一刻的宁静。

或许是害怕,一说话了便再也不会有那种在心中暗暗悸动的感觉吧?我这才懂得後悔,怎麽刚才不早点把手伸出来……

「你往哪一边走?」他比了比左边的大街。

我有些失望,最後还是指向跟他相反的方向道:「这一边,我回学校宿舍。」他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温和地道:「那再见罗!很高兴认识你。」

当他再度把手伸出来的时候,我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握上他的。虽然我俩身体的距离并不近,但心跳声却像是从手的另一边不断传来,一下、一下......那麽的强壮有力。那麽的温热,到底是谁的「心」在不受控制的嘶吼?

第一个松开手的人是他,那时候我的心房像空了一块似的,突如其来的麻痹感使我有点惊愕,最後还是朝他挥了挥手,看着他迈步离开。

背影依旧的好看,让每一个人都有了想从後紧拥他的冲动。

我忽然想到了什麽,便喊住了他:「御风!」

他回过头来看着我,我在心中纠结了一下後,最後决定还是说:「......你的名字很好听。」我看到他怔住了几秒,然後在下一秒勾起史上最帅气的笑容,声音带笑地道:「谢谢,再见了。」他这才真正的走出我的视线范围。

世界之中仿佛独留我一个人,但那却是一个被温热感包围着的我。

回到宿舍以後,仍然是那一片光景。室友抱着笔记本电脑盘膝坐在电脑前,我随意把包包扔到床上去,心里暗叹:这郭莉还真是万年不变的游戏迷啊!

我任由自己堕入柔软的床舖之中,瞄了郭莉的背影一眼,还真是专心啊……

「你回来了?」郭莉说,从头到尾都没有回头看过我一眼。

「嗯。」我应了一声,说:「我跟你说,我今天又遇到他了。」

「哪个他?」

「就是我之前跟你说过,经常在公交车上看到的那个男生,他今天跟我说话了。」我脑海中很自然地又浮起刚才的画面,便幸福地笑了起来。

她一蹬脚把滚轮电脑椅转了过来,说道:「失恋了吗?」

「哪有什麽失恋不失恋的,我们今天才第一次说话,连谈恋爱也算不上!」但不知道为什麽,我自己很清楚,我心底已经有一种被爱的感觉了。

这样子的我......爱想像跟那些看起来很完美的男生之间关系的我......真的是正常的吗?我曾经无数次这麽问过自己,但仍然无法求出答案。

她突然问:「那些想像出来的东西在你眼中可能是真的,那在对方眼中呢?」她的眼神很认真,使我很自动地放弃了慵懒的睡姿,静静地坐了起来。

「但......我真的感觉了什麽啊......」

「你以前也说过好几次像这样子的话,但到最後对方离开了,不就一切都完了吗?人家可能连你曾经跟他在同一辆车上也不知道呢!」她微怒道:「雅清,这样子下去,你会疯掉的,你懂不懂?」

我蹙眉道:「怎麽会疯掉呢?我又没有想点什麽......」她打断了我的话。

「就是一般人都不会对只是刷身而过的人有点什麽奇怪感觉,这才显得你奇怪啊!明明就有一个很好的青梅竹马等着去爱你,你却偏偏要想些有的没的。」

我低下头来,突然觉得很悲伤地道:「我知道......但我就是不喜欢,我可以怎麽办嘛......」我尝试去改变她的想法,开始在半空指手划脚道:「难道郭莉你不觉得在故事中的那些情节好美吗?我觉得我的经历就像故事一样啊!」

她呆了数秒,最後缓缓地道:「可能你说得对,每一个人都是一个故事。」我以为她终於要被我说服了的时候,她又说:「但不是每一个人都是故事中的男女主角。就算那些你在路上、在公车上、在学校里碰到的人,那些所谓你『喜欢』的人真的都有对别人一见锺情的那种感觉,你又怎麽能确定你自己就是那幸运儿呢?」

「偶遇、一见锺情、相识、相爱、交往、结婚、白头到老!这些东西,几千万个人里面有多少个人能够同时实现?别说是一见锺情,就连相爱一辈子,与对方相守到最後,在这个时代也是很难的。」她说的话虽然是很狠心,但却全都是事实。她看着我有些落寞的脸,叹息道:「做人还是现实点比较好。」

我忍不住问:「那玩游戏算是逃离现实吗?」

她点了点头,说:「这是逃离残酷世界的一种方式。」说完又转回去继续和她游戏中的队友打怪升级。

我忽然像觉悟了些什麽,躺了下来望着那雪白的天花板,心想:或许我一直想要知道的人生意义是等到真正属於自己的「那个人」出现,但对方的「那个人」却不一定是我。

不管是「认识」的,还是「不认识」的,之间的情感在有什麽萌生的预感出现前消失时,心里总是会觉得有点痛......

这一晚,我彻夜无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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