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这一晚，于皓妮一边写稿，一边频频望向墙壁上的挂钟，心里的担忧也愈来愈浓。
都快凌晨两点了，姊到底在搞什麽？以前都没见她这麽晚回来过，是不是发生了什麽事……她只有姊姊这个亲人了，千万别──
正当她心神不宁，想再打一次姊姊的手机时，大门总算传来钥匙扭转门把的声音。她连忙跳起，前去开门。
「姊──」于皓妮先是怔了怔，随即满脸问号，「呃……这是怎样？」
姊姊人是回来了，但……怎麽还附赠两个浑身酒气的大男人？
这就算了，更扯的是，其中一个是向来酒量超好的云大叔，另一个居然是她上研究所後的「内定」指导老师徐纪平！
「废话少说，去房间里拿两件毛毯出来，这两个家伙要在我们家客厅窝一晚。」于书安有些气喘吁吁地吩咐。
「喔。」尽管于皓妮疑惑得要命，但还是机灵地遵命照办。
等她捧着被毯到客厅时，只见徐纪平已经缩躺在巧拼地板上昏昏睡去，于书安正顺手抓过沙发上的一颗抱枕塞到他脖子底下。
「云大叔，为什麽你会和我们系上的徐老师混在一起？」于皓妮问出了于书安困惑了一整晚的问题。
「啧！都纠正你多少次了，别叫我大叔！要喊我姊夫，知道没？」没头没脑丢出这句话的後果，就是换得于书安一脚踢来，宋云之便整个人栽趴在长沙发椅上。他还顺势瞧了个躺起来比较舒服的姿势，嘴里咕哝着：「谁晓得心情不好上PUB喝酒会钓到你老师啊……居然还以为我是gay，这辈子还没见过这麽白目的人……」
这一切，居然就只是因为「刚好」……
望着开始喃语着模糊梦话的徐纪平，于书安不由得苦笑，「云之、皓妮，我想我们得来讨论讨论下一步的『剧本』该怎麽演了。」
翌日清晨，徐纪平在宿醉的剧烈头疼中辗转醒来。他怎麽也没想到，不过是接连喝下四、五杯顺口的夏威夷落日，後作力居然如此强大。
当他从地板上撑起身子，睁开眼一看，却发现这里并非自己的租屋处，整个人大怔。
尤其是当下一秒于皓妮带着一脸好奇的盈盈笑意，蹦蹦跳跳地凑近他，心底的不真实感又更加突兀了。
「老师，早安啊！睡得还好吗？」
老天……他居然醉到连闯进自己系上学生的家睡了一整晚都不知道！真的太夸张了……
不用想也知道自己此刻的模样有多狼狈，还让学生一览无遗地瞧去了，以後他还怎麽摆起为人师表的尊严？
只是他还来不及开口说话，懒洋洋地从沙发上坐起的宋云之就边打呵欠边说：「哈……早啊，小姨子。」
于皓妮却不赏脸，受不了地朝他翻了个白眼，「云大叔，你是不是还没睡醒？都跟你讲过几百遍，我姊只当你是手足，不是男人。这种梦话请你留到作梦的时候再说。」
「嗳呀，我未来的小姨子怎麽这麽现实啊？喊声姊夫事先练习一下，又不会少块肉。」宋云之似乎很习惯被泼冷水了，依旧面不改色地痞笑道。
「云大叔，有一种东西叫作良心，说半句假话都会浑身不舒坦，懂吗？」于皓妮开始有些不屑了。
「呃……不好意思，我完全没有印象自己是怎麽到这里来的……」徐纪平既尴尬又抱歉地介入两人你来我往的斗嘴。
「呵呵，老师，你不用这麽客气啦！要怪，就怪云大叔拖你到我『哥哥』的店里喝酒，才会演变成这样。」于皓妮不以为意地笑答。
她可没有忘记昨天夜里姐姐的慎重交代。
「皓妮，明天一早徐老师醒来，如果问起是怎麽一回事，就跟他说是你哥哥安迪送他过来的。」
「啊？为什麽？」
「让他知道我的『双重身分』，说不定会节外生枝，对你没好处。别忘了，他为了替你担保，甚至跟你们系主任说愿意收你当研究所的导生。这样一个单纯的好人，让他活在好人的世界里就够了。」
当然，还没让酒精彻底洗脑的宋云之也收到了相同的告诫。只不过，他心里多少有些不以为然。
是在大学里教书的教授又怎样？只要不偷不抢，职业无分高低贵贱。在他眼里，书安敢於自我坚持的道路，反而走得有个性多了。
不过，基於跟皓妮的学业有利害关系的考量，他也不介意配合演一下戏。
「哥哥？……你是说，SUAN的老板是你的哥哥？」徐纪平不无惊讶地反问。
「你得到它了，徐老师。」宋云之讪讪地回答，然後开始施展他的瞎掰大法，「他们家三兄妹父母早逝，相依为命。安迪和书安是龙凤胎，不过安迪是夜猫子，晚上开店，白天都在补眠，我们最好别吵他。」
徐纪平了然地点了下头。如果真是如此，那就可以说得通了……难怪他会觉得安迪莫名熟悉，原来是因为他跟于书安是孪生兄妹……
「对了，书安人呢？」宋云之边问边抓耙着一头乱发。
「姊去帮我们买早餐了。」
才说到这里，于书安就提着四人份的大袋早餐，从外头回来了。
虽然只是寻常的T恤、牛仔裤装扮，长发随意紮成一条松松的麻花瓣斜放在左肩，但她脸上的微笑像是春阳，让室内彷佛也泛起了一道温暖的光。
「你们都醒啦？正好，一起吃早餐吧。」
徐纪平望向门口的目光，就那麽定着在她身上；那一瞬间，他感觉到自己的心跳短暂地顿止，随即又失速地怦然骤响。
他不晓得自己是怎麽了，尽管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她，但异常出格的自身反应，他就是无法控制。
「喂，徐教授，看美女看呆啦？」宋云之当然也注意到了，撇了撇嘴打趣他，还在他眼前挥了挥手，「不过很可惜，书安已经被我定走了，你没机会了──」雄性生物对入侵者宣示地盘的意味浓厚。
然後，下一刻，装满早餐的塑胶袋就袭击了他的头，大言不惭的话语倏然中止。
「徐老师，不好意思让你看笑话了，这个待业中的家伙脑子有些不正常。」于书安依旧是淡淡的表情，将四人份的早餐一一摆上桌几。
「书安，你这样讲我会伤心的欸！」宋云之马上装委屈地嚷嚷着。
于书安似是看惯了，连根眉毛都没挑起，「照你这样说，你的心脏都被伤过几百次了，怎麽还没挂？」
「那怎麽行！你都还没从我的女性朋友升格成女朋友──」再一次话没说完就被截断，这次是口无遮拦的嘴被于书安塞进一块大烧饼。
「宋云之，你的血糖已经低到开始胡言乱语了，吃点烧饼先吧！」
「哈哈，姊，干得好！下次我想拍云大叔嘴里咬椪柑或苹果的照片。」于皓妮德意地笑着，她刚刚拿手机拍下了难得一见的爆笑画面。
「喂！你当我是供桌上的神猪喔！」
「下次你再乱说些有的没的，我真的会考虑这麽做。」
在哄然的笑闹气氛里，徐纪平反而沉默了，心里蓦然涌起一股深刻的羡慕。
这就是他一直以来理想中的家人该有的样子，不需要在事业上有非凡成就，也不必汲汲营营该说些什麽话题，就只是随心所欲地取笑拌嘴，小小空间也充满温馨。
但，他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只能静默地喝着从早餐店买来的稀释浓缩果汁，尽管口中嚐到过甜的人工糖份，却隐隐觉得喝到一丝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