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超过早该打烊的时间了,安迪却无法像平常一样收拾店内後乾脆走人。因为此时此刻,还有两个客人很明显地「不良於行」。
望着眼前一个已经半醉到开始原地转圈圈、另一个则是早就喝挂瘫在沙发椅上的烂泥星人,安迪觉得头有点发疼。
早知道这两个比他还没用的家伙,不过几杯调酒下肚就不省人事,一开始就该交代接手站吧台的店员,不要给这桌的客人调酒精浓度3%以上的酒……
「宋云之,你会负责送徐纪平回家吧?」虽然这时候的宋云之也喝得半茫,实在不怎麽靠谱,但他还是抱持着渺茫希望问道。
「……我又没有睡过他,干嘛对这家伙负责?」宋云之看起来是喝high了,嗓门也略微大了起来。
「这人是你带来的,你当然得想办法把他带走。」安迪揉了揉额头,用力压抑住想把宋云之一脚踹出大门的冲动。
「我……我又不知道他住哪里,是可以把他带到哪里去?」宋云之完全不负责任地说,「难不成要把他扔在距离这里最近的垃圾箱……啧,我没事带一个男人回家做什麽……耕田砍柴吗……」
安迪只有默然摇头长叹的份,莫可奈何地拉起徐纪平的右臂放上自己的肩,使劲搀起他,举步维艰地往後门方向走去。
宋云之见状,却耍蛮抵赖般地往两人身前一站,很不满意地指责道:「喂喂喂!你在干嘛?放下他!」
「然後让他跟又冷又硬的地球表面进行亲密接触吗?你别闹了。」安迪总算深刻地体认到,试图跟一个脑子不清醒的醉鬼讲理,真是令人超级无奈。
「我不管,反正不准你碰他!」宋云之似乎打算卢到底了。
「就知道你跟他有奸情,不然怎麽可能第一次见面就熟到可以带来SUAN喝酒……都多久的哥儿们了,跟我坦白讲又不会泄你的底,够不够意思啊你……」安迪不睬他,嘴上一边跟他扯些五四三,一边继续撑着比自己高上一个半头的徐纪平,想绕过他往前走。
「于书安!我没有奸情──我只爱你啦!」宋云之忽然间觉得很火大,说完就一把扯开徐纪平,将他往旁边的椅子上一塞。
「你对着我发什麽酒疯!」安迪沉声低喝,连忙深呼吸一下,怕自己会忍不住动粗,「我说过,在店里别叫我本名!」
两人的声线双双随着情绪高扬,都没有留意到徐纪平因为宋云之这粗鲁的一拉一放,反倒在饮酒过量的头痛中逐渐转醒过来。
「书安……你为什麽不信我爱你……为什麽啊?」让安迪这麽一凶,宋云之的气势就像泡沫经济下的股市一样极速崩塌,消失得无影无踪,沮丧着脸抱住她埋怨起来。
「你又喊我书安!」被他突如其来地熊抱在怀,安迪心里的无奈真不是普通的强烈;偏偏跟一个让酒精洗脑的家伙讲理,简直是白费力气,他也只好摸摸鼻子认栽了。「……云之,你醉了。」
「醉了好!喝醉很好……这样……才敢跟你告白……醉了才好……」
「好好好……那你要回家睡觉,还是去里面那间小办公室睡?」安迪只好抬手拍了拍他宽阔的背,像是安抚孩子一般。
「……书安,你也是爱我的吧?」宋云之不但不放手,还将他用来紮起脑後马尾的发带拔下来,於是一头墨黑长发便如瀑披散,「书安……我要跟于书安说话,别拿安迪来挡我!」
……嗯?书安……这名字,怎麽好生耳熟……他是不是在哪里认识过叫这个名字的人?
徐纪平的模糊视线里,所见景象还叠着双影,只见眼前有两个人近距离地互抱着说话……好像就是宋先生和老板嘛……
咦?他们抱着说话?那他们……其实是一对吗?可是……不大对呀……
混沌脑子里艰难地运转着理性思维,徐纪平只觉得整颗头彷佛被砂石车辗过那样一阵阵地抽痛……
但是……「书安」这名字,他听得很清晰……
这家伙真是醉得彻底了。安迪……或者说,于书安轻叹了声,望着宋云之平静地回答:「云之,我当然爱你,你是我兄弟嘛。」
「我不要只当你兄弟!我不想啦……」
「云之,你晓得我的个性。我不骗人的,就算你醉到不知所云,我也不会说谎话骗你。」于书安冷静地拉开他的胳臂,凝定地注视着他眼泛红丝的双眸,认真而又严肃地说道。
「那我怎麽办?我……我该拿自己对你的爱怎麽办?」宋云之嘴角扯起了笑,可说话口吻却像是快要哭出来似的。
「呵呵呵,」但于书安却笑了,「你这个问题也问得太早了点吧?等你真的可以确定这份『爱』是货真价实,而不是你最近这阵子烦心过头才产生的假象,到时再来跟我说吧……放心吧,我不打算收掉这间店,所以你总是找得到我的。」
「……你真好……我就知道于书安是我哥儿们,对我最好了……」宋云之又傻笑起来,神情看上去竟是安心了许多。
「对你这人真是好不得。我对你好,你就爬到我头上来。」心知他闹的脾气过去了,于书安夺回他手上的发带,重新紮起马尾,又变回安迪的姿态。「好了,我现在要带徐老师回去,你要不要在这儿过夜,都随便你。」
「你要带他『回去』哪里?」宋云之愣愣地反问。
「当然是我家。难不成真的要将他丢在附近的垃圾箱吗?」
「不行!那我也要去你家!」
「宋云之!你知不知道你很卢──」
就在这时候,咚的好大一声响,让两人惊诧地回头一看。
原来是徐纪平挣扎着想要站起,却因欲振乏力而栽下了椅子,整个人狼狈地摔在地上。
「徐老师!你没事吧?」安迪连忙过去搀扶起他来。
「呃……还、还好……」其实一点也不好,因为他根本站不起来,如果没有安迪和宋云之一左一右扶着他往前走的话。
不过,显然他们俩都深谙喝醉的人总说自己没醉的真理,谁也没搭理他逞强的自说自话。
「我说安迪,你那间小套房的客厅还够塞我们两个过一夜吧?」
「够吧。如果一个人躺沙发,一个人打地舖,相安无事到天亮还是没问题的。」
「……其实我……可以搭计程车回家……」徐纪平强忍着晕眩不适,表达他的立场。
不过,很明显地,还是没有谁好心地和他说上一句。喝到烂醉的逊咖是没有发言权的。
「那我要睡沙发……地板硬得要命。」
「宋云之,你到底知不知道『客气』两个字要怎麽写?好歹人家也是大学教授──」这家伙简直是吃定了徐纪平没力气跟他抢。
「那又怎样?我又没被他教过。」涉及自身好眠的权益,宋云之争取起来可是绝不马虎。
於是,这一夜,生活作息向来规律正常得不像二十一世纪现代人的徐纪平,很奇异地从SUAN这间店──尽管和他们两人哈啦了一夜,他还是没搞懂它到底在经营什麽──直接流浪到店长安迪的家……
而他这极其莫名的心理状态,直到隔天一大早,才又让更令他惊愕的现实取而代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