Ⅸ还能怎麽办?
「小姑姑,你这个大嘴巴!」
寒流来袭的早晨,正适合窝在棉被里睡暖呼呼的觉;这麽一个美好、宁静的早晨,好梦正甜的当下,门砰地一声打开,知羽从睡梦中惊醒,微眯着双眼还搞不太清楚状况时,一脸气愤的孜庭大声叫着,又甩上门。
她……她没事发什麽神经哪?
揉揉眼睛,知羽慢慢地坐起身,盯着门板,回想着刚刚孜庭的动作,不解。
但是很快的,她的疑问就有了解答,就在几分钟後,她们家响起的电话。
『小羽──』
电话一接起,知羽口中那句请问哪里找都还没起音,话筒那端立刻传来凄厉至极的哀叫。
一个大男人用这种哭叫声夹杂电话些许的沙沙声,怎麽听都像个噪音。
『卫知翔,你一大早打电话来我这叫魂啊!』
话筒这端的哀号,加上刚刚小管家婆非常反常的爆发,聪明如她,三两下就大致推敲出是怎麽回事了。
『欸老哥,你是不是打给小管家婆乱讲些什麽啊?』
『我、我哪有,我只是跟她说,还没有大学,不可以交男朋友……』
电话那头原本中气十足音量极大的说话声在知羽的问句之後立刻转小,像嘴巴含了颗卤蛋似的,说得很含糊,但并不妨碍她了解话意。
『你活在什麽年代啊卫先生,现在小孩子多早熟了,还大学才可以交男朋友,害我一大清早就被人骂!』
推敲完毕,看来在这通电话之前,她那位护女心切的老哥打电话给孜庭,话间想起她定期的mail告诉他的孜庭的近况,从中嗅出了些什麽所作的叮咛。
不是她要说,有时候爸爸的直觉真的很准,但她一定得说,作爸爸的对於这方面的说话艺术,真的该加强。
『我只是担心她被坏人骗……』
卫知翔的语气好不无辜。
『啧,你会不会担心的太早?小心太鸡婆会被孜庭讨厌喔!』
知羽忍不住翻了翻白眼。是每个作爸爸的都会这样吗,这种无谓的担心会不会出头的太快啊!
『我、我才没有鸡婆──』话筒另端发出了惨叫,刺耳得让她忍不住皱眉,却也忍不住笑了出来,换了边耳朵听,瞬间消散的音量让知羽微愣,笑声也停了下来。
都忘了,她的左耳没有助听器根本听不到声音。
讪讪地拿起搁在床头柜的助听器戴上,却又把话筒重新贴回右耳,虽然这麽久了,但她始终不能习惯,听电话的同时,耳朵跟话筒间始终隔着个助听器的感觉。
那会让她觉得,这个声音不真实。
『好啦,要帮我好好照顾孜庭嘿,你自己也要顾好你自己……对了,前几天有人来这儿,说要找你……』
话筒刚放回耳边,原本惨叫的知翔也恢复了正常,重新接上了的对话,让知羽陷入更深一层的沉默。
也找到那边去了吗?
『……那个不重要,大嫂有好点了吗?』
存心的回避,一如这段日子她对学长所作的一样,关於这个话题,她好希望像自己的左耳一样,听不到,什麽都听不到。
听不到,就可以装作什麽都不知道。
『小羽,别逃避话题了,你很清楚到底是什麽的。』
知翔叹了口气,其实他也很挣扎,到底该不该跟她说这件事,因为那时知羽从国外回来的原因,他很清楚的。
但同时他也很清楚,其实一直到现在,知羽还是对那些无法忘怀,跟孜庭通电话时她也常提到,即使是已经过了这麽长一段时间,即使是已经有了新的工作跟专注的事情,但还是可以看到,知羽望着自己的工具箱,沉默地看着,又匆匆撇开视线。
『我又不知道该怎麽办……』
很长很长的沉默之後,知羽还是说出了自己心里的脆弱。
这件事可以过去,可是她没法完全忘记,因为心还是有一部份搁在那里,她现在很开心,但在很角落很角落的地方,却小声地喊着不够。
尤其是当她看着吧台里的谦颖嘴角带着微笑冲泡调配着每一杯咖啡的样子,想到他说过的,这是他的梦想、他最喜欢的工作,想到他这麽说的表情,那个角落,会隐隐的痛。
『不知道该怎麽办,你也总该跟人家见个面吧,至少撇开工作不谈,人家也还是你多年同窗好友吧!』
他也没办法帮她决定该怎麽办,也只能劝,劝她先鼓起勇气面对。
『……我知道了,我会尽快跟她联络。』
淡淡地回着,夹杂着飞快抛出的再见,知羽挂了电话,转头,看着化妆镜映出的自己,好久之後,才慢慢有了动作,换好衣服整理好自己,出门。
*
「早。」
制式的欢迎光临过後,看着她走到不变的吧台前桌位,谦颖笑了笑,补上了属於他给她的招呼。
「早啊!」抬头,回以微笑,不用多说什麽,谦颖已经回头跟正要往厨房走去的江萲交代。
「燻鸡冷面一份。」
「拿铁冰块多一点喔,我今天好早就被吵醒,工作又一堆,需要提提神。」知羽笑了笑,从包包掏出了本子开始工作。
「冰块个鬼,寒流来你还喝什麽冰咖啡,不准。」笑脸维持不到三秒钟,谦颖横去一眼,之後送上的,是冒着白烟,上头浮着奶泡,用焦糖画出图案的焦糖榛果拿铁。
静静看着送到面前的咖啡,正常来讲,自己点的饮料被莫名的更换会让人生气的,因为她是客人,又不是说没有材料而更换,就问也不问地换了个完全不同的东西……
但她生不起气来,因为她知道,这是他的关心。
轻啜了口,奶泡在嘴唇上缘印了一圈白,知羽伸舌舔掉,温热的咖啡滑入喉中,暖了身子,也暖了心。
沉吟了几秒钟,她决定把出门前到现在一直压在心上的问题丢一边去,让他给的温暖取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