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一杯咖啡,打败睡虫无敌手,这是魏涛的每日大事。
喝过咖啡本想上楼去整理报告资料,瞄到站在厨房里对着後窗发呆的人不知不觉又坐了回去。他没回多伦多过节,是因为正在赶一份报告,这假期的原计画是吃饱了睡,睡饱了吃,中段清醒就作报告。这些年来他惯於这个属於一个人的家,顶多听听KK跟他吠吠,现在却多了一个人,他不习惯了,但义务上总该表现一下主人风度的。
他问:「你今天想做什麽?」
育安惊讶地回头,穿过厨房门框注视着坐在餐桌边的他,摇头说:「我没计画来温哥华,不知道。」
那这下该做什麽好呢?他有些烦了,虽然多个厨娘让他不用担心吃食,可是他不会招呼人,特别是女人,还是个刚失恋的女人。真要说起来,她那副苍白无力状让他越看越烦。
「中午吃什麽?」他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在找话说。
「中式简餐。」
「好,那我上楼去了。」魏涛不自然地起身走向楼梯间。
虽然不喜欢魏涛顺理成章将她当做厨娘,但她可是真心感谢他的收留,就继续做下去吧,反正留在厨房会让她心情平静也感到自在些。她忽地想起,亮起眼来,鼓起勇气追着他的背影问:「魏大哥,你家……有没有……圣诞树?」
「没。」他转身看她,这人连一句话也讲不全,吞吞吐吐的,真是的,什麽圣诞树?他根本没闲功夫搞这个。
她并不意外,只是还是失望,怎料还有更意外的,十分钟後,他又出现在厨房门口。
「你想要圣诞树?」他粗声粗状地问。
「嗯。不过,不用了!」哇,好冷的目光,那上头的两道眉看来像两把利刀,她点点头再摇摇头。
「那是要还是不要啊?」他最讨厌不乾不脆的人。
「要!」既然他问了,她不想错失良机。
「吃过饭我去买。」他也说不上来为何要为她买树,这些年一人在这里,他从不管放什麽假日,放假就是他混吃等再工作的日子。
「我也去!」她冲动地喊,太兴奋了。
「嗯。」他酷酷地准备上楼。
「那这里可以买到糯米吗?」她又追着他喊。
「作什麽?」又有什麽事啊!他皱眉再度转身回来。
「我有包粽子的材料,可是没有糯米。」她需要不停做事,否则脑子里都是那个人,她快受不了了。
「那等下先去中国城再买树。」
「我还想换些钱。」她身上都是美金,很难买东西。
「出去後一起办。」能帮精神恍惚的她找到事做他很高兴,更高兴的是,她要包粽子耶,他快速上楼去,免得被她发现他的兴奋。
她是个贪静的人,故而面对不多话也不爱说废话的他反倒感到简单相处。他的不多话其实和他的没耐性有关,没耐性到懒得说话,这是育忠哥说的。也难怪啊,他在学校教整天书,说整天话,下课後大概就真的没力气再多说废话了。
她很满意现在的状况,她并不是性情活泼的人,面对陌生的人与地方,她惯以沉默来掩盖自己的不安,这样的个性让她很庆幸是投靠在魏涛这里,否则若是去多伦多,育忠哥和嫂嫂铁定会用疼惜又可怜的眼神看着她直到她回台湾为止,那也是她现在无法承受的。
两人面对面用餐却寂静无声,这个屋子和主人一样冷,唯独能靠着育安脚边的KK给了她一点温度。
她坐在面向客厅的餐位,抬头第一眼看到冷冷的他吃得津津有味的怪组合,再往前看过去却老想要看看那壁炉活起来的样子,透着火光的壁炉会让这屋子温暖一些吧!
想认识了解一个人真的不能只凭表相,从认识育安开始,他一直觉得她是一个很害羞、没个性又无趣的人,当然由他这个大家公认的冰库口中说这等话来是很难服众,只是印象中她就是这样,然而,他却错了。
这个体会是源自这餐饭中的一只鸡,这也是魏涛和隋育安两人之间气氛改变的一大关键。
「这只鸡叫做什麽名字啊?」他从坐上餐椅後就一口都没停歇过,痛快吃下一碗饭後才得闲问。好久没吃到这麽好吃的家常菜了,连着两天有这般好菜,他可忙着呢!她啊!八成是情绪影响食慾,几乎只扒饭,大半的菜都让魏涛吃了,太惬意啦!
「嗄?」她圆着眼盯着他,脑子里在几秒内闪过几个念头,她清清嗓子说:「我不知道,牠走的时候来不及告诉任何人。」
「你在说什麽啊?」他眉峰揪紧,觉得她思路有问题。
「我不知道这只鸡叫什麽名字啦!」她板正身子,表情严肃地对着他一个字一个字的说。
「喔!我是在问这鸡叫……嗯,okay,这菜叫什麽?」他这才发现自己的语误。
他台湾的小学三年级没念完就跟着父亲搬到多伦多,他们兄弟间因自小在此长大都是以英文交谈,只与父亲以中文沟通。自从父亲离开後他们几乎就很少说中文,但还会说些中文,只是难免有语法和用字的问题,尤其他只身来温哥华加上工作上所接触的对象关系,更少有机会练习中文了,他才会出这样的错。他又好气又好笑地瞪她闷着笑的样子,原来她也会搞笑啊!竟敢这样捉弄他。
她压抑着笑以致双肩抖得像秋风吹落叶般,竟看来有些动人!他终於渐渐放松自尊与紧绷的神经放声笑开来──就在这瞬间,冷清的屋子让一波又一波的笑声拓染出一股温馨的味道,两人笑到都挤出泪来,隔着桌面相对望着,空气却在四目交会後猝地转味染出另一种昧昧的色彩,有些窘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