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父亲从外婆那得知何雪的病情,这为勇志那晚的不告而别,找到正当理由。
後来勇志的表现冷静而和善,更让他无从起疑,尤其是他开口,向自己索讨一辆机车做生日礼物。父亲因为罪恶感而忐忑不安的心,在勇志收下七万块的现金,请求他恢复每个月的生活费後,整个平静稳定下来。
他像是得到救赎似地,第一时间打电话回台东跟外婆说,会在最近补足之前拖欠的生活费,唯恐她不知道,主动炫耀自己买辆车给勇志。
一挂断电话,外婆下一秒就打给勇志质问。
「我们不缺这点钱,你把钱还给他,摩托车等你满十八岁,外婆买给你。」
她不屑父亲的行径,连同他的钱一并列入拒绝往来的项目。
「我现在就想要,而且每个月都要跟你要钱很麻烦,叫他直接汇到我邮局户头去,我要拿钱容易多了。」
他伪装虚荣,爱钱的样子好几年了,驾轻就熟到看不出破绽,外婆无挫败随他去,语气中充满自己教育失败的感叹。
她误会了勇志。
勇志看不惯父亲厚此薄彼的举动,蓄意要从他身上扒层皮,不寄望得到父爱,也要捞些替代品来补偿。
钱最实际了。
自己多拿一万,那个女人跟他儿子就少一万能花用,不必复杂的公式,简单的加减乘除,就能减轻一点他心理的不平衡。
父亲送他进捷运站时,他想起一个不好的回忆,在母亲弃他们而去的第二个月,他的身高正式超过父亲,父亲带他去医院做亲子监定,监定的结果,两个人基因吻合度是99.9%,勇志无庸置疑是他的亲生儿子。
「他连科学也不相信。」
挥手道别时,勇志为父亲感到可悲。
「等我明年考上大学就搬回家住。」
看见父亲错愕惊恐的脸,他无法开心,这种恶作剧损人而不利己,做了只会更加地悲伤,他告诉自己,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拗不过何雪的请求,何雪父亲同意让她到机场送机。
傍晚的云量稀疏,从空旷的停机坪沿着跑道望过去,是一片绵延连到天边的远景,落日艳红,又大又圆,像是一团燃烧的火球。光线从云後向边缘四处射出,均匀晕染着大地,背光处的飞机,以一枚别致的剪影呈现,像是雕塑品静立在窗外,尾翼尖端处闪闪发光。
何雪向一架往夕阳飞去民航机挥手,何雪父亲跟勇志坐在机舱某一个角落,看似不远的距离,实际高度已经是相当遥远了,尽管勇志的视力维持在良好的1.8,单靠肉眼是看不见有人在下头拼命道别,即便手上有专业的望远镜,也不知道该向哪搜寻何雪所在的位置。
但当何雪挥手时,勇志不约而同贴着窗向下望。
她幸运能清楚看见一架飞机,他却无从锁定一个方位。因为确切知道,何雪一定会离情依依望着离去的自己,在景物完全模糊前,固定在一处,方便她找到自己,纵然这早超出人类极限,但还在想像范围之内。
他们靠着想像道别,用思念连结彼此,彷佛不曾分开过。
算准外婆不会容许自己未满法定年龄骑摩托车,等她开口反对,便顺水推舟将钱存进户头里。
三郎收到他的退队书,落寞好了一阵子。他试图挽留过勇志,勇志理性跟他评估自己留在球队的实益,唐至清即将毕业,队上没有人能跟他配合,靠他一个人想得到冠军是痴人说梦。三郎接受了残酷事实,放手让勇志离队。
勇志将多得到的时间,大部分挪给考试使用,何雪克制地一天和他通两次电话,体贴她的体贴,勇志闲暇时会诱导性传出:「你在做什麽?」、「真希望跟你说话。」的简讯。他能看见,何雪收到简讯耐着性子等待一两钟,感染到欢喜气氛,微幅颤抖的手指头雀跃按下通话键。
「要不是你传短讯给我,我才不会妨碍你念书,不要太想我。」
她不明白这是勇志安排的陷阱,一个人自鸣得意着。
「这样要求很过份,根本做不到啊!」
勇志配合演出,以她的小小自满为喜悦。
「受不了你耶!好吧!那这个星期六让你上来台北看我。」
何雪像是哄小孩般地安慰勇志。
一个将思慕之心伪装成恩赐,同样的一颗心,以感激涕零的方式欣然地接受。
两个人耍弄着诡计互相摸索刺探着幸福,以他们的独特创意,幸福渐渐成形,并在阳光下璀璨夺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