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伤害自身发肤的方式,为求刻痕在所爱之人心上,孟思珝完全无法苟同这种爱人表现,而且深感危险。
「老板,如果……如果巧倩她……」
「我对巧倩说,如果这家店会让她时时受伤,那就请她换工作。」他举起啤酒啜饮一口。
孟思珝闻言暗吁口气,至少他有查觉林巧倩的异状,那也不必多说什麽;只是话讲到这麽直了,她会甘心收敛吗?
邵煊见她手里揪着面纸不知在想什麽,微微一笑拉回方才话题:「思珝现在还恨吗?」
「恨什麽?」她转头望着他,脑袋一时不过来。
「刚才谈的,恨妈妈的死。」
「其实……我现在有点後悔那时候恨她。」
「为什麽?」
「因为恨她的死,怨怼上天的不公,当时过得很不快乐,後来想想,或许就是这样的不快乐让我浑身散发怨气,同学们没人敢接近我,才会产生隔阂。」她语气有些後悔和感慨。
而生命中有些人事机缘是可遇不可求,当时的她,没能遇见一个愿意倾听或耐心打开她心扉之人,就这麽渡过孤寂的高中三年。
「我和你一样,也曾经恨过一个人,那人是我爸。」邵煊心有所感叹道。
她微讶望着他,第一次听他主动聊起自己。
「他为了他的……事业,抛弃了我和妈妈。」
「什麽工作?为什麽不能和家人在一起?」
邵煊神秘一笑,没有回答她的问题,顿了下继续说道:「高二时,他生病了,人之将死气数将尽,开始清算自己这一生负了谁、愧对了谁,不想带着遗憾离开这尘世,於是回头找上我。」
她凝望他的侧脸,感觉他的口气带点淡漠,像在叙说别人的故事。
「我妈妈刚开始藏起我,不让他见我,他不甘心追到学校,造成一些骚动和麻烦。」邵煊眼神缓缓游离,回忆退转至那天……
下午四点半,学校准备放学时,一辆黑色BMW直直定在大门正中央,车头正对校门,用意极其明显想堵人。
全校师生闹哄哄挤在各楼阳台讨论,看着校长和军训教官两人出去交涉,不久,他的名字自广播中回荡整个校园。
「邵煊是谁啊?哪班的?」一位女同学好奇探问。
他抱臂倚墙冷眼看着,完全不讶异转学三个月来,同班还有这麽多人不记得自己名字。因为和孟思珝不同,他是刻意低调,故意不和任何人往来,反正友情之於他是眨眼即逝。
「总之,我妈对他还是存着些许感情,坚持要我回到他身边,伴他走完人生最後一程。」他轻眨着眼,眸光又回暖些许。
「这样是不是很为难?很尴尬?」
他耸肩一笑:「我在他身边待到大二,似乎想弥补十多年来的愧疚,他待我极好,好到有点低声下气,只求我回应他一些感情,可惜我看他只觉得像在看一个可怜人。」
「啊?」她愣了下,不敢相信他会说出「可怜」这样的字句。
「後来他离开人世,把他的情、他的债、他的责任过到我身上,造成我叔叔和他结拜兄弟为了抢人差点分化。」他眸光幽远回想,那段每个人都把「情义」挂在嘴上,看不透谁是真心、谁是假意接近的日子,让他夜夜难眠。
「抢谁?」
「抢我。」
「喔……」依她仅有的认知,这到底分了多少财产?
他又神秘抿笑,一手撑着下颏望着她呆呆模样,说道:「只能说那不是我的能力能处理的生活,爱争就给他们争,我说我要走,一堆人求之不得,签了很多切结书,盖了很多手印,从此不相往来和干涉。」
「所以,你和爸爸那边的亲人切割了?」
「嗯。」
「你後来回妈妈身边?」
「我妈在我回到爸爸身边那三年再婚了,看不出我有两个刚上国小的弟弟吧。」他又笑,啜了口啤酒,笑容有些落寞……
父亲去世後,某天晚上他回去找母亲,当时刚满一岁的孩子哭闹不休,她温柔哄着忙到不可开交,继父坐在沙发上无言望着他。
结婚前说好不在乎的事,结婚後往往会变调,他知道继父不希望他打扰他们一家人的生活。
孟思珝初听他有那麽小的弟弟时有点想发笑,随後想起自己和陈淑丽的相处情形,理解他就这麽被两家人区隔开,心里为他抱不平;此时,一道身影走近突然拍住她的肩头。
她吓了一跳,转头看着来人的脸,心凉半截,竟然是之前帮父亲介绍再婚对象的邻巷阿婆。
「是思珝喔,啧啧!第一次看你穿那麽水,」阿婆眼角下垂的小眼在她衣装上转了圈,而後移到邵煊脸上,口气带点抓到八卦的兴奋:「你们两人在约会啊?」
「不是!只是在店里遇到,坐下来聊聊天而已。」孟思珝一脸慌乱的否认,这景象在外人眼中看起来像约会吗?
「我讲笑的。」嘴上说笑,见她神色慌乱,阿婆眼底闪过笃定的精光。
「阿婆,怎麽这麽晚还出来?」她强自镇定转移话题。
「我和我儿子媳妇要下南部玩,开夜车比较不会塞车,刚出门,孙子吵肚子饿要吃东西,就转过来了。」
「原来如此,祝你们一家玩得愉快。」送走阿婆後,她越想越不安,之前为了父亲的事和那位阿婆闹得不愉快,就怕她不放过自己乱乱传,间接造成邵煊的麻烦,不禁紧张叫道:「完了!被邻居看到了。」
「只是聊天而已,有人问就解释一下,没关系的。」邵煊一脸坦然,伸指揉了揉眉心,起身收拾桌上笔电,「和你聊这麽久,有点累了,该回去洗澡睡觉,明天还有工作要忙。」
孟思珝见他要走突然很不舍,但……午夜过後,灰姑娘的梦也该清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