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七点半,孟思珝坐在餐桌前望着菜肴发呆。
爸爸早上出门到现在还没回来,她心里担心着,食慾全无,扒了几口饭又放下筷子。
起身坐到店面里的收银桌後,一手拄着下颏无聊转着电视节目,直到八点多,大门响起开锁声,孟文义僵着脸走进来,行经收银桌前冷冷抛下一句话:「这个月十号,我要去印尼两星期。」
「印尼?」她傻住,随後一股怒气上涌,起身冲到楼梯口朝父亲背影大吼:「爸,你头被车子撞坏了吗?怎麽这样随便决定婚事?」
孟文义不理,僵直背影消失在楼梯上,随後房门用力甩上的声响响起,瞬间震碎她自小对他的尊敬和信任。
孟思珝气得踱脚,眼眶渐渐泛红,完全不知道要如何阻止父亲,甚至让他神智清醒一点,越想越难过,胸口也越来越闷。
她穿起外套出门透气,一个人顶着冷风在街上闲晃,微微鼻酸想着……自小妈妈不在身边,爸爸身兼母职辛苦养大她,她希望他找到伴侣是可以彼此体谅,而不是一味利用他的老实。
「思珝!思珝!」
中气十足的大嗓门拉回孟思珝思绪,这才发现自己远离旧街来到大马路边的公车站牌前,站牌旁边摆了栋玻璃门面的小铁皮屋,门口就地立着「美菲槟榔」的看板,看板上闪烁着五彩灯光。
一名年约二十六、七岁妆颜艳美的女子倚立玻璃门边,粟色大鬈长发、细肩带小洋装、短到不能短的裙子,修长美腿蹬着三寸高跟鞋。
「思珝,要不要进来坐坐?」唐美菲见她惧冷畏缩着,脸色也不太好,伸手朝她招了招。
孟思珝闷到想找人说话,快步走进槟榔摊,放眼望去满地木屑,榔头、卷尺和锯子丢在墙边,忍不住好奇问道:「美菲姊,你在做什麽?」
「钉墙啊,之前的墙面太花,我想换色。」唐美菲收起手工具,接着拿起扫把开始打扫。
「为什麽不叫木工钉?」
「靠男人干嘛?自己钉就好。」
「这是……蚊钉吗?」弯身看向地上小塑胶盒,蚊钉是装潢木工用钉,钉身比一般缝衣针还小,打进木板里钉孔较小较美观。
「嗯,你爸爸之前帮客人调货,其中一盒掉在地上,成排的钉子全散了,散掉的钉子不能卖就送我。」
「你用蚊钉一根根钉?」完全傻眼,孟思珝起身检查冰箱旁的隔墙,整片墙四边沿着角材位置全以蚊钉一根根钉进木板中,不禁佩服赞道:「美菲姊,应该叫木工师傅来看你的杰作。」
「呵,我也觉得自己很强!这里所有抽屉滑轨、铰链全是我自己安装的,所以请叫我巧、手、西、施!」一脚踩上高脚椅踏环,一手叉腰摆了个性感姿势,唐美菲娇娆的朝她抛了个媚眼。
孟思珝噗哧一笑,郁闷心情跟着轻盈,弯身在旁边矮椅上坐下,看着坐在高脚椅上的窈窕背影,白皙肩臂、纤瘦腰身、性感长腿,心里既羡又妒。
见她脸色和缓许多,唐美菲歛起笑容正经问道:「义叔还在乱吗?」
「嗯……他说要娶印尼新娘。我觉得我爸去年十月出了那场车祸後,性格改变不少,好像那一撞,将他脑中某些思维和逻辑都撞乱了。」
唐美菲想起什麽肩头一缩,声音微微发抖:「那场车祸害我恶梦两天,当时听见长长的刹车声,抬头一看,一个人像布偶似飞了起来,重重摔在前面站牌下。」
听着她的叙述,孟思珝浑身也颤抖了下,回想当时,她接到电话赶到现场,两台警车闪着警示灯前後挡着,孟文义倒在地上昏迷不醒,身体不断抽搐。
她吓到泪流不止,随着救护车到达医院急诊室,经过检查诊断,孟文义颅内出血严重急需开刀,但医生却告知手术房要排队等候两小时。
两个小时,爸爸还有命在吗?她哭着哀求,但医生点了几个病症出来,每一种都非常危急,都需要及早进手术室。
「不幸中的大幸是,撞到我爸的车是国内知名航空公司的交通车,靠着对方人脉协调,我爸才在半小时内进开刀房,执刀的还是院内着名的脑科医师。」很讽刺,明明被对方的车撞到,最後却反过来哀求对方帮忙。
「不管怎样,义叔救回来就好,」唐美菲无所谓的说,「思珝,为了义叔的伤,你也休学一年了,不回去读吗?」
「不想读了,想工作。」
「能读还是读,别像我高中没毕业就出社会,至少弄张大学文凭,工作才好找。」
「我觉得工作後就很难回到学校。」
「说得也是,赚了钱,感觉距离梦想也更加接近……」
「美菲姊的梦想是什麽?」
她面色微微黯下,摇了摇头。孟思珝见她不想回答,也不追问,看看时间晚了,起身走向门口,「快十点了,我也该回家。」
唐美菲带点深意望着她,轻叹口气:「思珝,你也长大了,没有小时候那麽依赖义叔,他一个人也是孤单,等你哪天谈了恋爱,感受过爱人的体温,或许就能体会义叔此刻的空虚感。」说到最後,美眸闪过一丝哀伤。
「我爸如果再婚,我会搬出去成全他。」孟思珝完全听不进,离开摊子经过公车站牌下的车祸地点,忆起去年十月那场车祸。
爸爸所有脱序行径,全在出了那场车祸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