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越群瘫坐在电脑前已经半小时了,他的同事好友兼实验室夥伴赵喻详来叫他好几次,他都没有反应。到了第三次,赵喻详终於抓狂「我的老大,你在干嘛?数据跑出来已经半小时了,我一直叫你听到没啊?」
他边叫边走近,才发现吕越群神情异常萎靡,双眼死盯着萤幕出神。赵喻详朝他肩膀推了一把「怎麽啦?不舒服吗?你电脑上有什麽让你看成这样?」
吕越群指指萤幕,叫老友自己看上面的东西,那是一封邮件,寄件者是吕越群相恋多年的女友江宁乐。赵喻详也认识宁乐,他一直非常欣赏宁乐和越群的组合,也认为他们一定会携手走向永远的幸福,不过这封信上却写着……
「越群:请原谅我的任性,对不起,但当你看到信的同时,我已经离开了,离开我家、离开工作、同时离开你的身边。这不是一封分手信,而是真实的心声。
七年了,我们一起走过这麽长的时间,你总是温柔贴心,不只是完美的恋人,更是我不可或缺的挚友。和你在一起,什麽事都变得理所当然。接受你的好是应该、和你一切平顺是应该、你的体谅和理解是应该。
许多的应该让我思考起彼此的关系,我们之间还有爱吗?或是只剩下太了解彼此而生的友谊?甚至是最恐怖的答案——只是习惯?
我爱你,一直都爱你,但是这样的爱现在到底变成什麽样子,我想要好好沈淀并思考清楚。所以我决定和你断绝联络,暂时放下既定的生活,用旅程和思维来为彼此的关系找出定位和答案。
请不要和我联络,电话和信件我都不会回,你也无法透过家人和朋友找到我,只要听到你的声音,我一定会软弱且立刻放弃这念头,这样的暧昧绝不是我们想要的。在我离开的这段期间,请你也好好思考我们的关系,当我回来时,我希望能好好谈谈彼此心里最真诚的想法,还有关於爱情的结论。
你一定很难接受我不告而别,生气也是必然的,但如果不这样做,我将永远陷在心中的牢笼无法挣脱。我相信你了解我的意思,请好好照顾自己,千祈珍重,希望我们再见面时,能够重新认识彼此。宁乐。」
看完了信,赵喻详转头看着老友,他眼神空洞,表情好像只剩下惊讶与空白。当下他只能说出一句话「越群,这下你可糟了!」
吕越群心想,当然糟了,到底发生什麽事,他好像是个局外人般一头雾水,什麽都不知道,但他明明是宁乐的男朋友,此刻却觉得跟她变得好陌生。
接下来的三小时,吕越群虽然在工作却错误百出。一份数据分析五次都是错的,滴定的溶剂比例也不对,最後只好去做文书工作,但是摆在面前的文件他似乎都无法了解其中含意。
叹了口气,他把文件丢在桌上,用力靠在椅背上,脑中第五百次想着同样的问题:宁乐为什麽突然离开?是他做错什麽惹她生气吗?还是其实宁乐不爱他了?到底为什麽?
看着苦恼的老友,赵喻详摇摇头,走过去拍拍他肩膀「下午你还是请假吧,看的出来你很急躁,还是先冷静一下,别勉强工作了,回家吧。」
吕越群看着喻详,他说的对,自己今天确实心不在焉,所以他决定听从喻详的建议「你只剩个空壳在实验室,魂都不知飞哪去了,请半天假,看能不能连系上宁乐或她朋友,也让自己冷静一下」。
离开实验室,他立刻拨了宁乐的手机「您拨的号码未开机」。那麽传app吧,短短三小时他打了十通电话,二十封app,但始终只有沉默的回应。
既然女友打定主意不跟他联络,那麽就问她的朋友。宁乐最知心的好友Summer蔡闵芳一定知道,事不宜迟,拿起手机拨号「闵芳吗?我是越群,你知道……」
「叫我Summer,不要叫闵芳!要讲几次你才会记住!你收到宁乐的信了?」所以她知道宁乐的下落?
「早上收到的,她去了哪里?她为什麽要走?闵芳,如果你知道答案,请务必告诉我。」
「叫我Summer!我已经纠正你几年啦,拜托你稍微记一下吧。」喘了口气继续说下去「看来宁乐这回铁了心,晚上有空吗,我们聊聊吧。」
「好,晚上七点,我去你公司找你。」挂断电话,吕越群却因为铁了心三个字感到比之前更加扩大的慌乱;摘下眼镜,他抱着头,觉得自己好像从来没有这麽无助过。
终於熬到晚上七点,这当中的时间,吕越群不自觉的喝了五六杯咖啡,坐在咖啡馆里,他深刻体认到时间的漫长和不安,在等待过程当中正一点一滴腐蚀自己,最了解宁乐的好友蔡闵芳是他唯一的浮木。
匆忙走进店里的蔡闵芳看见吕越群时吃了一惊,他神情憔悴,头发有些零乱,衬衫也皱了,双眼泛红「你还好吗?」一边坐下为自己点了一杯红茶。
「闵芳,宁乐呢?她到底怎麽了?她要分手吗?为什麽我什麽都不知道?」
看见吕越群的模样,她决定暂时不要纠正称呼问题,眼前的男人正为消失的女友感到沮丧不安,是该跟他解释一下江宁乐的用意。
「你跟宁乐求婚了对吗?」蔡闵芳边喝茶边问,双眼盯着吕越群的脸部表情。这男人有双诚实的眼睛,她最欣赏这一点。
「对,但她回绝我了,她说她需要想想。」吕越群忽然扬起双眉「这就是她不告而别的原因?」
够聪明,不愧是让宁乐爱上的男人「答对了。这麽多年过去,她对你们的关系开始有些不确定,她觉得不该这麽理所当然,心里有点不安。」蔡闵芳又喝了口茶。
「後来你开口求婚,她开始思考自己能够给你怎样的幸福,还有在这样平顺过头的状况下,你们的关系会走向什麽地步,更担心你们会因为过於习惯对方,忽略更深一层的了解,可能走向永远分离。」
「自从你们交往之後,乐觉得自己少了很多思考的时间,为了替你们的感情,还有一直缠绕自己的难题找出答案,她才决心暂时离开你。越群,乐是认真的。她跟我谈过好几次自己非常看重这段关系,因为很爱你,所以她才下了这个决定。」
吕越群沉默的听着,忽然感觉一阵怒意「我们七年了,这些事为什麽她从没跟我提过?我在她心里是这麽无法沟通的人吗?」
说完这句话之後,他忽然觉得懂了些什麽,揉揉太阳穴,看着蔡闵芳「她怕跟我说这些会让我胡思乱想,进而怀疑我自己,然後可能更无法沟通对吧。」她点点头。
「她在信上说,希望我也思考我们的关系。她希望我想清楚,我是否还爱着她,而不是习惯。」摘下眼镜,又缓缓戴上。「她会跟你联络吗?」
「不会,但我们一定都能掌握她的行踪。她会利用独处的时间去旅行和沉淀,直到把自己调适成最佳状态才会回来见你。不要这麽憔悴,这不是她的用意,试试看吧,暂时跟乐分开生活一阵子,好好思考你们的关系,理智的面对她。」
「理智吗?」吕越群扯出一抹苦笑,看着闵芳「我怎麽可能理智,如果是你收到这样的信,听见这样的心声,要是你能理智,要嘛就是你自制力太强,要嘛就是你根本不爱这个人。」闵芳无语。
「我当然沮丧,因为我爱江宁乐。我最爱的、要度过一生的女人,拒绝我的求婚,远离我身边,怀疑我们的关系,世上没有人比我更有资格沮丧。」
说完这段话,吕越群拿过帐单,站起身「谢谢你告诉我宁乐的心意,至少我确定了她离开的理由,冷静下来需要点时间,但我一定会好好的思考,重新审视我们的感情,如果她跟你联络,请转告她,谢谢你。」
结完帐,吕越群转身离去,他选择用走的回家,蛮远的,他知道,但是这样的距离,正适合咀嚼和消化一整天的无助和打击。
七年了,是否,他从未了解过那个最想共度一生的女人?那个女人回来之後,还会不会爱着自己?
旁徨的男人啊,他的脸上浮现了没那麽苦涩的微笑,拿出钥匙走进家门。
呆坐在客厅不知多久,吕越群下了一个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