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父亲说你还有一辆单车,能借我吗?」我差点忘了问。
这次他没再说话,直接带我走到更深的後院处,一条绕着道路左方的小溪边有棵巨木;藉着巨木的主干与旁枝干所扶托之设计功能,上面建架了间树屋。离溪畔不远处有栋木造的两层楼屋子,伫立於绿荫处处的庭院中央。原来,这就是辛蒂说的寇律的个人住处。哇!我好喜欢!
看他直接要往後院走去,我赶紧出声阻止。「你先吃午餐嘛!」
他想想後点头说:「那辆单车还需要整理一下,还是我明天整理後再牵去大屋给你。」
「好,谢谢罗!嘿!你家好漂亮,我可以在这里到处看看吗?」我还不想走,直接向他表明。
他点头不语,然後很快地走到前院里的木桌边吃三明治,埋、头、吃。
根据亲友的描述,我应该长得不会很恐怖才对,不知道他为什麽都不太看我?管他的,眼前有更有趣的事可以做呢!得到允许後我随意晃在院子里,撇头看着巨大的树,心生一念,「我可以上去那个树屋吗?」
看到他方咬下一口三明治後却让我的话猛然哽住,还乾咳了好几声,真是不好意思了。
「不方便的话不要紧,我不该随便问、到处看的。」有点後悔问了。
「没的事。」他先顺顺气後说。停顿一会,又说:「有画。」
「你在上面作画吗?」这倒惊奇了!
他很快瞥我一眼,点了个头。「冬天不画。」
「你也画画啊?水彩还是油画?我以为你是学园艺的。」酷哦!在树屋作画,真让人羡慕,我说得有些叽叽喳喳的。
「都有,只是兴趣,和你不一样。」
他说的声量不大,我却听得很清楚,而且我有种感觉他这话是草草结束的。他明明看起来好像有很多话要说,会变这样不知道是他的个性还是不自在於我的存在。「哪有不一样?我也是兴趣啊!只是凑巧主修纯美术而已。寇律,让我上去瞧瞧好不好?我们也算是姐弟啊!可以吗?」
他的脸色在我说到後来那一段突然变成像乾咸菜一样的暗晦色。糟糕!我自己乱认亲,他恐怕不接受我这样的亲戚吧,感觉是自己一厢情愿了。很多人都以为我很开朗,事实上,我是个很没自信的人,开朗只是我的保护色。我知道是因为从小就常有被人排斥的记忆,所以只要有人稍稍拒绝我,就会让我胡思乱想到天边海角去的,我现在就想马上逃离他的院子。
在我走到院子边缘时,他喊:「别走!我是怕让你看笑话,我是无师自通的。」
我一听立即转身回来,带着笑看他,才知道他已经站起来──那麽庞大的一个人却显得很慌张。
「怎麽会呢?我也不是名师,就是喜欢画而已。那,我上去罗!」没错,我的想法也可以改变得很快的。我边说边走回他的院子。
「小心。」这次他露了个很小的笑。
我小心地踩着粗麻绳阶梯,一步步往上爬,爬起来是有点恐怖却依然让我兴致高昂的。
「耶!寇律,我上来了!」我从树屋的窗子对着他快乐地挥手喊着。
他喝着果汁抬头看着我,虽然有点距离,我却觉得他的眼神很沉。没了眼镜,我是看不出太仔细的表情,只觉得他整个人在这时候看起来重重的。他平时就闷不哼声了,再加上这样的表情,他要是常用这种表情看人恐怕会很难交到女友的。
反正与我无关,参观树屋吧!哇──这树屋真是棒啊!一转身,我就将他的表情抛开了。
这树屋的四面都有窗,窗子虽小,补上了屋顶的天窗,屋内采光极佳。桌上的画具很齐全,桌面上架个设计用的专业斜度画板,上面是一张庭园设计的平面图。原来他也画设计稿!也对,他是学园艺的嘛!
桌旁的原料架上有水彩也有油画,紧接的另一面墙有个书架,书架前是张很宽大的躺椅,应该是配合他的体型做的,造型挺别致的──是以粗树干组合作成的,质材原始却很引人心动。我坐了坐,好舒适哟,差点就想躺上去打个盹。搜寻到此,前方的大画架让我跳了起来。画架上面有块白布遮住了画板上的画,我想着既然允许我上来了,看一看应该无所谓的,於是我掀开了白布。
无师自通的人可让我这科班出身的人震住了。他有天份!非常多的天份!
这是一幅一位女人在捡落叶的背影油画作品,虽然没有脸部表情只有肢体的动作却充满了光的饱满,无论是树的本身或是树影的光、那天地之间的互相对照光影、或是女人发上与背影上的明暗光度。最特别的是那捡叶子的手,俐落中带着情感,线条真美!学画的人都知道,手是人体上最难表现、最具挑战的部分之一,至少这是我自己班上百分之九十五的人的感想;而他只是挥洒几笔,就能将那捏起叶子的手画得如此灵活生动的。
这画称不上精致之作,有点印象派也有点抽象派,整体来说是灵性十足,独具风格。而且这幅画让我充满好奇;好奇於他流畅运用光的运动的笔法;好奇於那女人是谁?我有个反应竟然是很想去看画的背面,想探知那女人的脸。神吧!
「你是无师自通的奇才!」这是我下了树屋後,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他听完後微侧身,於是让我看见他的耳朵变了色──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