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所看见的那双眼,似曾相似,却只是神似。像的那麽令人眷恋,却又不像的那麽令人绝望,碧色流光在破败阴暗的屋里隐隐发亮。
被蛇撕咬过的伤口越来越麻,身体越来越热,他知道自己快死了。盼着在死後能再看见那个人,但是他亏欠她太多太多,所以她不会来的,不会来见他的,他知道。
所以,……
不再从那双绿眸中寻找怀念,吃力聚焦着的眼睛开始涣散,而後,是无尽的黑暗。
眼前灰蒙蒙一片,雾气弥漫的,隐隐约约只能看见一条小路,延伸到无尽远处。他迈着步子往前,不知走了多久,而後,是颈肩处突然传来的剧烈疼痛。
闭眼咬牙承受这种像是肉被针线缝着的刺痛,再次睁眼时,却发现他是躺在地上的;而早已毕业多时,流浪成癖的艾蒙利学长却蹲在他身旁,还用魔杖戳着他的肩膀。
金发碧眸的艾蒙利学长就这麽与他对望,那双绿眼睛不像莉莉的那麽鲜亮,而是春天新芽的浅淡绿意,年轻的面容笑得一脸慈祥。
「醒了?」艾密利学长摸了摸他微微卷着的黑发,然後无奈叹气。「小学弟,想弥补过错是好的,但你这样把所有人的过错都背到身上,会让爱你的人难过啊……」
「没……没有……」没有人会爱他,所以没有人会难过,这样很好。西弗勒斯想开口说话,但是喉咙上的伤口太大,痛得让他直咬牙,只能发出嘶哑的气音,连个单词都说不清楚。
还没再开口说出下一句,便在措不及防下,接下艾蒙利学长丢过来的记录球,球里转动着的,是那个他讨厌、却又怀念的邓不利多。
邓不利多穿着向来喜爱的星星长袍,他拉了拉衣袍,而後挥了挥手,并对着眼前慈祥的笑。「西弗勒斯我的孩子,好久不见……呃,要不要听我说故事?」
对於老人这种低龄化的表现,西弗勒斯选择僵着脸无视,任对方自顾自的开口。
「从前从前,有个别扭的孩子因为犯了错,然後他就觉得自己是有罪的,这辈子没有资格被人原谅。」邓不利多眨了眨那双湛蓝的双眸後,继续温和的开口,他苍老的声音因为纪录球能量的散失而有些飘忽:「因为那个孩子执着的不愿意得救。所以我将性命给了他,将灵魂给了他。既然他坚持要往下坠落,那我就用灵魂绑着,陪着他一起往下跳……这也是我唯一能给他的。」
「不要为我的死亡而困扰。孩子,你其实很好,我相信你的灵魂从未真正堕落。」老人的身影随着这最後的话渐渐淡去。
西弗勒斯怔怔的看着眼前小小的邓不利多慢慢消散,想起邓不利多要自己杀了他的那晚,他不甘之下脱口而出的话:「那我的灵魂就堕落到那个地步了,对吧,邓不利多?我的灵魂怎麽办?」
突然间,胸口闷闷的疼。
「我太晚找到你了……你的魔力已经消散过半,所以活下来……会成为哑炮的机率很大。」艾蒙利挥了挥手上的魔杖,杖间泛着微微的萤光,色彩斑斓。他低头看向重伤的西弗勒斯。「虽然好死不如赖活,但我还是尊重你……你想活下来吗,斯内克学弟?」
「……为什麽你会有那个纪录球?」西弗勒斯喘着气开口问。他觉得自己活得够久了,相比於想不想活这种不重要的小事,他更在意邓不利多为何能如此阴魂不散。
「因为过去和未来的时间、空间,对我而言就是现在。」艾蒙利平静的看着西弗勒斯。「我刚刚去灵魂车站送别一个朋友,结果巧遇了邓不利多。他托我将纪录球交给你,所以我来了……」然後看见他想避开无视的事,正在发生。
艾蒙利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眼睛的瞳色由嫩芽绿渐渐变绿,变黄,变褐,变黑……当色调再度回复成嫩绿色时,他一脸纠结的看向西弗勒斯。
「怎麽了?」西弗勒斯莫名其妙的看向艾蒙利学长。
「邓布利多在走前又留了一个讯息给你。还有,他说他很抱歉无法等你,也很欣慰……」艾蒙利将有些透明的手伸进怀里。「……阿不思·邓布利多愿意为你付出代价,他将下辈子的魔力给你,换取你这辈子失去的魔力。」
西弗勒斯的眼眶有些热,想开口说些甚麽。但是那人早已不在眼前,而且再也不会出现。
「……西弗那孩子为了预言来找我时,我用很难听的话语来伤害他。他犯的是大错,即使悔改了仍旧是错的,顶多错得轻了……」艾蒙利回忆着邓布利多与他告别前所说的最後一段话,当时邓布利多一直盯着他後方的某个空白点,镜片里的双眼有些空茫。「……但是我不知道他会因此而一辈子不快乐……西弗那孩子曾经不小心说出口,说他就只是苟延残喘的活着。」
「你後悔了?」艾蒙利开口问。而换来的,是邓不利多的浅浅微笑,和被光透亮的身影。
「是啊,很後悔。但是即使再来一次,我仍会这麽做。」
※※※
艾蒙利摸索到了羊皮纸,然後递给西弗勒斯。
西弗勒斯吃力的摊开纸卷,而上头的字迹是如此熟悉,就如同过去十几年来所看到的:
『下半辈子试着为自己而活,试着让自己幸福,西弗勒斯。——
阿不思·珀西瓦尔·伍尔弗里克·布赖恩·邓布利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