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曲遥思不会这样对他笑,蒋寒柖其实也没有任何不甘心,他走回班上时,看到赵熙乐状似苦恼地向曲遥思倾诉些什麽,曲遥思始终浅浅地微笑,蒋寒柖看着那样的微笑,突然也就笑了,连刚才看着校际排名的一点疙瘩都荡然无存。
因为那个人是曲遥思,好像就没有什麽不可能。
人生中一次短暂的考试不值得费力记忆,除了赵熙乐得知後真诚地称赞蒋寒柖和曲遥思的脑袋真好,他们从此没人再提起这回事。
他们三个人依旧每天一起吃饭,一起见识曲遥思的便当盒里还能玩出什麽花样,偶尔曲遥思下课时依旧会消失,又在上课钟响起的前一分钟回到教室,他和赵熙乐不会特意问起曲遥思的行踪,三个人之间默契般地保持一种微妙的平衡。
只不过每当上课时,蒋寒柖回头看见曲遥思桌上那些崭新如昔的课本时,脑海中就忍不住浮现出曲遥思说过的那句话。
──别让我,我想当兔子。
蒋寒柖想,曲遥思本来就是那只兔子,自己是那只不小心误入他的国度的乌龟,兔子说,我们来比赛吧,看谁跑得快。
答案不是很显而易见吗?然而兔子却选择在中途偷懒,让乌龟用缓慢的速度一步步逼近终点。
终点。乌龟要的并不是终点。蒋寒柖在笔记本上这麽写着。
过了段考後,原本还算暖和的天气逐渐转凉了,秋老虎慢慢地伸出善变的爪,伪装成风往每个人的脸颊呼出不痛不痒的掌印。
蒋寒柖被一阵凉爽的风正面袭击,他抬头看了一眼天空,几朵白云阴郁了脸,弥漫一股风雨欲来的气势,看来要下雨了。蒋寒柖第一时间想到曲遥思,那个翘了这学期第一堂课的人,也会发现这座城市上方悲伤的秘密吗?
这是这座城市的特权,想悲伤就哭泣,接近寒冷的冬天更是天天以泪洗面,悲伤重一点,打在身上的雨滴也就痛一些。
他们正在操场上体育课,踢的是足球,最近常往足球社跑的赵熙乐简直如鱼得水,几次对踢後蒋寒柖就举手投降,让因为曲遥思缺席而落单的同学接棒。
蒋寒柖走到一旁休息,下意识地往没有透出灯光的教室窗口看,距离有点远他看不清楚,但不知道为什麽,他直觉认定曲遥思就在那里,就在他的位子上静静地看着那片窗所能延伸的最大象限。
然後,他想证实。
蒋寒柖不动声色地缓步离开操场,在弯过操场上的人看不见的转角後开始狂奔,也许只是为了某种青春期躁郁不安的冲动,也许只是为了探寻曲遥思的象限里,究竟包含了些什麽。
他冲回教室大楼,三步并作两步地跨过每一阶楼梯,却在接近教室的时候慢下了脚步。
或许是适才跑得过於激烈,蒋寒柖伫在教室门口时只听得见自己膨胀的心跳声,在空间里四处碰击,就要淹没所有听觉的可能。
曲遥思在。就在那片窗前。
蒋寒柖走进教室,走近曲遥思,在他座位前不自觉地露出一个微笑,「嘿。」
曲遥思连运动服都没换,单薄的夏季制服因为天气转凉而添了一件黑色毛背心,他澄澈的双眼直视着蒋寒柖的眼睛,难得地没有微笑。
「嗨。」曲遥思偏了偏头,盯着蒋寒柖脸颊上滑落的水滴。「下雨了?」
「还没。」
蒋寒柖在曲遥思的座位前坐下,把双臂搁在椅背上,伸手抹了抹因为奔跑而流下的汗。
曲遥思点点头,视线又转回原本注视着的地方,蒋寒柖注意到他的目光是往上的。
自己不在刚刚他的象限里。蒋寒柖想。
蒋寒柖也不打扰曲遥思的凝视,他专心地看着曲遥思的侧脸,这是第一次他这麽仔细又近距离地看着曲遥思,不是匆匆一瞥,也不是远远凝望,他就在他眼前,隔着几个呼吸的距离而已。
那张过於白皙的脸,蓬松微卷的短发,还有颜色偏浅的漂亮瞳孔,浅得似乎会透出水光,曲遥思平时尽可能地发挥他的保护色,却不知道有个人早就将他从背景里撷取出来,放在光线最充足的地方。
他们静默了十几分钟,曲遥思像是看够了风景,转过头来,对着蒋寒柖一笑,蒋寒柖勉强遮掩自己刚刚毫不收敛的视线。
「来玩个游戏吧。」曲遥思笑得露出了齿列。
来赛跑吧。兔子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