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辰绍胸口郁闷,不知是因之阳的不告而别,还是稍早梦境所致,虽然梦中不带丝毫抑郁,可一觉醒来,他的心情就感到莫名沉重。他垂下双肩,踩着沉重的步伐踱至回昨晚燃火的湿木旁,只见自己的包袱妥妥安放,之阳的包袱则已消失不见。
果然被丢下了!
轰隆一声,夏辰绍脑袋好似千雷轰顶,他的心瞬间燃起浓郁的悲伤,然而没多久,便让一股排山倒海而来的怒意侵蚀。他是主,之阳是仆,可眼下之阳根本没半点仆人的自觉!好啊好啊,既然他敢这样做,就别怪自己心狠!
思及此,夏辰绍将厚重的斩魔剑抽出鞘,不由分说就往自己的手臂上划去,只见一条裂开的沟痕,於手臂上喷涌出血水来。喀啦一声,剑身坠地,映出冷寒青芒,夏辰绍痛得弯下身,一手紧紧抚压着。
啊啊啊啊──他一大清早是吃错了什麽药啊!干嘛这麽冲动?如果之阳早就走远了可怎办?完蛋了,要死人了、要死人了!痛死他了──
夏辰绍忙不迭将包袱里的衣袍拿起,死命按压伤口。不知为何,一早起来心情就很糟。他跪坐於地,长睫半垂,视线落在破土的绿芽上,然而心思却已飘远,他神情淡然,伫着不动。
如果他猜得不错,梦里那头九尾狐就是之阳,日月双帝中的日帝轩辕铭,就是之阳寻找许久的人。他没想到梦里可以看得这麽清楚,反倒是那个月帝,他无法看清楚。
夏辰绍心扉闷痛,好似让千丝缠绕,勒得紧了。他不懂自己怎麽了,为何他对其他人没感觉,对之阳就是莫名地感到在意?甚至还因为稍早梦到了奇怪的梦,让他感到伤心,只因梦里没有自己。
然而就在他陷入深沉的情绪漩涡之际,蓦闻一道尖锐的嗓音,自不远处传来,话中还参杂奇怪的吱吱声。
「来福你看,前面有个受伤的男人,吱吱吱。」
「真的耶,长得真俊。可他的模样好可怜,要不要帮他?吱吱。」
「等等,你闻闻他的味道,可不像寻常人啊!吱吱吱。」
夏辰绍闻言剑眉一蹙,缓缓抬首,脸庞皱了皱,想将「可怜」的神情收回,可怎麽看,还是一样狼狈。想他堂堂斩魔剑君,竟落得如此凄惨,这话传出去,一定会笑掉大家的牙。
夏辰绍撑起身子,又不禁咳了几声,他一手压着伤口,另一手拿起包袱,并将斩魔剑系於腰间。此刻他心里堵着得慌,咬牙暗忖:好你个之阳,昨晚喝了血,今早就翻脸不认人,走就走!下一个月圆看你怎麽找到我!
思及此,他迈开步履向前,然而走没几步他就感到苦恼了,望着眼前树林和黄土大地便是凝思一阵。好半晌,他倏然转身,朝躲在树丛中偷觑他的家伙弯腰作礼道:「敢问两位,可知道东女国怎走?」
「东女国?东女国不就在东方,看太阳升起的地方,朝那走便可。」躲在树丛里的两个「人」闻言,突然窜了出来,只见全身布满灰色毛绒,身材矮小,脸三分像人,七分像鼠。
夏辰绍见状,心下一惊,往後退了半步,然而为了他斩魔剑君的面子,怎可能退缩,便又一个迈步上前,乾咽唾沫道:「在下明白,可前方有两条岔路,都往东方,不知哪条才是?」他指了指前方不远处,左边有一小条路,右边则较宽敞。
「左边不能去、不能去的!吱吱。」来福猛摇头,皱了皱鼠鼻道:「你走右边就是了。」
「喔……」为何左边不能去?瞧他紧张成这样,真是奇怪。
「公子,我瞧你虽然狼狈,可你的血中参着不少神只的香味,公子可是神只下凡,来此斩妖除魔的?吱吱。」另一只老鼠看来年纪比较长些,说话也稳了许多。
夏辰绍剑眉一挑,心里琢磨着。斩妖除魔的话,自他俩口中说出很是奇怪,就不怕他斩了他们吗?
「公子别疑,小人叫做来运,以前也是个人,可是自从让猫妖施法後,我们就变成老鼠了,吱吱。」他指了指左边的道路。「猫妖就住在那儿,以前我们拿他当神来祭拜,吱吱,可是两年前,他不知从哪拿来了上古神器,说要帮助大家从穷人变成富人,孰料施法後,猫妖性格就变了,从善良变得邪恶,吱吱!还把村人变成老鼠,说饿了要吃大家。」
「当真!?」夏辰绍闻言,胸臆间蓦然胀着一股难以言喻动力,就想执剑而去,斩妖除魔。当然想归想,他可没那个胆,也没那个能力。
「公子可有法子救救大家?」来运睁着一泓清澈期盼的眼,眼里载着水波。
日阳渐渐破云蜕出,映出熙暖的光芒,退去四周的雾气,於大地上布下清丽的气息,黄澄澄的日芒落在夏辰绍的身上,宛如天神降临般,让他俩充满了希冀,对他投以求救与信任的眼神,当然,他俩很自动地忽略了他受伤的手臂。
见他俩哀求的模样,夏辰绍揉揉鼻,倍感得意,一瞬间觉得自己十分伟大。「我很想帮你们,但……」话未落尽,就闻两人吱吱吱地欢笑着。「耶!我们大家有救了,吱吱──」
「欸……等等,我……」
「感谢恩公,感谢恩公!恩公的手可是降妖伏魔时受的伤?要不等恩公的手癒合後,再找猫妖一拼?吱吱。」
「耶?我可没──」完全不给夏辰绍拒绝的时间,来运已经推着他的屁股,来福则拉着他的手朝另一头道路走去。
翠鸟啁啾,晨风带些甜,瀣露挂在树上,一阵风过便落了地,蕴成一片深褐。这是一座小村庄,村民看来十分纯朴,可模样就是不怎好看。
夏辰绍方踏入村庄,就见众人视线一致地落到了他身上,各个手上的工作全止了住,气氛凝窒,静得连根针落地都听得见。
「又来一个恩公了……」
「是新的恩公!」
「恩公!」
众人簇拥上前,朝他又跪又拜,本来他还在为「又来一个恩公」感到不对劲,但见大家这般热情,也不禁红了脸,原地傻笑着,什麽拒绝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好吧,既然他们这麽热情,他就好人做到底,等之阳主动来找他,或是再等一个月,等之阳要喝他的血时……反正杀妖猫这等事,交给之阳也是绰绰有余的。俨然他完全将适才下定决心离开之阳的想法,全给抛到脑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