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生‧吾亡
圆月高挂置空,如白昼般明亮的城市街道传出地喧闹声,抹煞了夜原本应有的宁静,连同亘古不变的夜之声也随之被掩盖。
有白天,便有黑夜;有明,便有暗;因此有生,亦会有死,因世界由各种两极化之物所构成,才更显得完美。在最初的太古时代,神创造大地,为之添加了生命的元素;反之,神也扼杀生命,并予以回收、再制。
每至黑幕降临,神便以自身的歌声来召唤灵魂,但随着人类科技渐渐发达,渐渐的开始留连於夜。深夜的喧闹声掩盖了神的歌声,更导致人类的灵魂开始在世间流浪,找不到所谓的归属、听不见指引的声音,世间开始充斥着幽魂捣乱,人也因无法轮回而日渐减少。
神为了解决无法回收灵魂之事,进而创造了能下凡间收魂的生物,也就是死神。
死神是种特异的生物,似人的外貌,却违背常理的有着长生不老,也唯有濒死的生物,才能瞧见死神那美的令人无法移开目光地容貌。无数个日日夜夜,各地由不同的死神轮替工作着,毕竟世界这麽大,单一位的死神又怎能接收的完?
少女轻跃於高楼间,赤红的长发在冷风中乱舞,如血般殷红的目光冷冽的在四周游走。
是谁呢?突然,少女茫茫的停下脚步,有些错愕的自问道。据她所知,这一带由她管辖的地方现在并没有死者,可她竟能听见垂死中的灵魂地悲鸣,而且似乎还是个年轻的幽魂。
少女微蹙眉,转身由高楼一跃而下。
意外死亡。也就是没在命定终止前突然死亡,这是不会被记载在死亡名单中的,如果说没被他人及时发现阻止,那灵魂便会破散,一点不剩......
自杀也好,意外也罢,亦或者是他杀。
存在,皆会被瞬间抹煞,什麽也不会剩下,什麽也不会令人留置於心。
少女振开双翅,银如雪般的羽翼在空中轻动,衬着月宛若由天而入人间的天使。她脚尖轻点路面,微震起了些许的尘埃,却丝毫不引起周遭人的注意,也没有人能有力量注意到这如风轻舞而过的细小变化。
少女弯进一小巷中,冷冷的注视着眼前的血红场面。她看到了那即将破散的魂,在一群暴力者的施虐下,一点一点的散落在空气中,而後碎成耀眼的蓝光消失。
从根本一点一点在世间消失,後化落於尘嚣中,如遍地可见的尘埃般,没有任何人会注意到。
又会有一个灵魂消失吗?少女偏过头,茫茫的自问,却有种令她无法忽视的反胃感。
「不要......。」虚弱至极的音节从灵魂的所属者口中发出,少女瞪大了眼,瞧见了他灵魂的挣扎,更瞧见了灵魂躯骸眸中,点点若有似无的熟识星彩。
没有丝毫犹豫的,少女举起右手在空气中凝出一丝淡淡微光,薄唇中轻声呢喃。光顺着少女的手缠绕蔓延,进而形成一把巨型的镰刀,握把上的碎布缠住了少女整个右手臂。
「呐,乱杀人是会下地狱的喔,小弟弟。」少女对着施暴着大声喊着。
这话引起了那些人注意,他们转过头後却立即被眼前所物震惊,如同精致娃娃般的少女,却挽起了一丝残虐的笑靥。
「呵呵,我是死神喔!恭喜你们看到我了,也恭喜你们即将要从世界上消失罗。」少女语调轻快的亵语,深植入那些人的心中。
没有放任他们丝毫的挣扎,少女将镰刀高举过头,带笑中配着清丽的些许月光,处下惨忍之事。死神,向来都是令人畏惧的存在,能肆意的掠夺人命,这也正是创世神所赋予他们的权利。
少女用力一拂手,略微黏稠的液体被甩至墙边,脸上又恢复如往常的平淡,似乎刚刚什麽也没发生,她轻掂着脚,俐落的转身准备离去。
「等一下......」突然传来的虚弱嗓音令少女停下步伐,她微侧头,静待他下一步的动作。
「谢......谢谢你。」虚虚的声音,却坚定的传入少女耳中。
些许的液体顺着岀声的空洞中溢出,却能见到稍稍弯起的弧度。他在笑?少女有些讶异,原本冷漠的面容出现一似碎裂,她咬咬唇,无情的别过头。
就像甚麽也没发生过,对,甚麽也没有......
「还能再见到你吗?」突然熟悉的话入耳,少女颈肩一震,紧握的镰刀险些从手中滑落。
她微吸了一口气,开口道:「等你死的那天,你会再看到我的。」语毕,飞也似的逃离现场,独留那灵魂的眼神,随她的离去越望越远。
*
虽说被神赋予了能随意夺取灵魂的能力,但滥权的後果,却是所有死神都不敢去触及的。
那是,绝对的禁忌。
「怛化,你应该知道要向我解释什麽事吧?」仰身坐於深紫大椅上的人儿,被黑色面具覆盖住的双瞳隐隐透出不悦,但语气和态度中,仍十足的从容自在。
「没什麽该解释的,您该都瞧见了吧?神通广大的撒旦大人。」怛化低着头单膝着地,语调平淡的回覆,背後大张的银羽竟将她衬得有些飘渺。
唤为撒旦的人微偏头,起身走至怛化身边後,弯下身子在她耳畔边低喃:「既然你知道我都看见了,要不我现在就把他的灵魂……给毁了?」
这话果真引起了怛化的注意,她紧握住空置於一旁的手掌,同样低声回应:「属下不懂撒旦大人的话。」
「不懂?那我动手罗?」撒旦笑曰,强硬的把怛化的脸抬起,她那总清澈无波的红眸,如今却添上了一丝不该有的色彩。
「怎麽?那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妮子,竟然也会露出害怕的表情?」撒旦玩味的说道,见怛化抿着嘴不语,语调轻松的继续道:「你真不愿跟我说明始末?那样我说不定会宽容点,聪明如怛化,该知你亲爱的撒旦大人很仁慈的吧?」
仍旧紧闭双唇,怛化望向撒旦的眼神独留坚决,这着时令撒旦不悦,他道:「既然你不愿听我的话,那我就直接对你做出惩戒罗,我想你早知随便收取别人的灵魂是重罪,却还是做了,心里就该有个底,知道我会做什麽吧?」
缄默,是此时此刻,怛化所做的唯一决定。见此反应,撒旦也只冷笑一声,而後缓缓的伸出手,轻触她身後斗大的银羽。原本淡然的怛化在明白了撒旦所要做的事後,身子竟不禁颤抖,想要逃开,却早已来不及了。
「阿……」惨痛的叫喊声从怛化口中泻出,无法抑制。後头银白的羽翼正随着撒旦的手,幻化成如夜空繁星般明亮的银尘,随风飘散。惨忍、却又同时美得令人无法移开目光。
落翅,是对死神的最终惩罚。
把连於身的双翅残忍的从背部销毁,因翅膀是连着神经穿透至全身,所以只要轻损,便可能痛得致命,又何况是如此的直接销毁?
「不……不要……不要。」怛化口中的求情不断重复着,视线因剧痛而无法聚焦。眸中成串的泪混杂着唾液滴落,她不可抑制的伸手乱抓,修长细致的手指早已因此破了皮,流出的黏稠鲜血混杂着断裂的指甲,残落於冰冷的大理石上。她自知撒旦无情,但仍不想放弃的冀望他能早点令她解脱,而不是如现下这般,一点一点得消磨她的意志,一点一点的把痛,狠狠的烙入自己的灵魂中。
「呵呵,倔强的小妮子现在才开始求饶,是否太晚了呢?後头还有很多东西在等着你呢!」撒旦兴赏似的望着眉目前残虐的景致,柔柔似水的把话深深植入昏迷前怛化的心中。
令怛化无法相信的是,撒旦竟真那麽绝情,毫无留恋的夺去了自己的双翼,亏他还常夸自己与众不同的银羽漂亮非凡,可惜现下,什麽也没了。可笑阿可笑,为那人鞠躬敬瘁了数百年,他却只因一个错误而冷血的剥夺了自己所有。
怛化知道是自己的沉默令对方生厌,但又怎算得到对方不止会因此而夺去自己双翼,还将自己丢到凡间,让已毫无能力的她拾回那得到她救赎的灵魂?
「怛化阿怛化,明明不是人类,干嘛学人类多愁善感呢?」怛化轻笑着,坐落於高塔顶楼窗台上的她,瞻望着死者世界中独有的、浅蓝与深红交替的圆月,或许未来会有大段时间看不到了吧?她偏头想着。
犹记得他很喜欢这月,如今却残忍的留下她一人,独自面对这夜空中唯一又孤寂的寒月。他离去时的眼神,怛化依然记得很清楚很清楚,是与这次所救的那灵魂一样的,明明就要失去一切,却仍在逆境中挣扎,但到最後,更是坦然面对不公不义与绝望。
思即那被自己所救的魂魄,少女有些茫茫的拿起放置於一旁不知多久的红酒Syrah,轻触着唇任由暗红的液体流入喉中,淡淡的紫罗兰香扑鼻,浓厚的味道令怛化贪恋,她记得他最喜欢的就是这种酒,紧致又厚实的味,令怛化深陷於晕眩中。
她略显疲惫的轻靠在窗沿,背部传来地疼痛感令她紧紧皱眉,轻吟一声,她努力的忍着疼,也着时有种现在仍活着的感觉。
存在的痛令自己无法适从,能否因着怛化这个名而坦然的怀抱死亡呢?即便结局是,连同灵魂的灰飞烟灭。
紫罗兰的气息在口鼻中挥之不去,她半闭茫然的双眸,微醺的笑着。她素来不会喝酒,只单纯的为了思念那人,才会随意开了他的珍藏。他定没想到,自己会拿他细心酿制的陈年老酒来解愁吧?
繁杂的思绪纠结於脑中,剪不断,理还乱。
悠悠的微光映照着怛化惨白的面孔,她笑着,笑得空灵虚幻,绝美的脸庞上,残存着最後的些许希冀,明日落下凡间再见那灵魂之际,是否该好好的审视他一番呢?
看看,他是不是他……
少女又轻啜了口琉璃制高脚杯中的液体,越是想沉醉於其中,却发现思绪竟更清晰的令自己害怕。记得他说Syrah会随着时间逐渐由紫罗兰的味道逐转成熟,但这清晰的花香却令怛化不禁怀疑,他是否早已回来,偷偷的又酿了瓮酒呢?
此刻的怛化多希望幻想成真,无论之後要面对什麽,她也在所不惜。
只要能再见那人玩世不恭的笑靥、那人对自己永远温柔的双眸,什麽也都无所谓了对吧?怛化闭上美眸,任由手中的琉璃杯滑落,从高塔上直直坠落於地,清脆的声响过後,染着斑斑如血的暗红化成遍地的碎璃,如怛化的心般,破碎。
一切的一切,早就全都粉碎到一点不剩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