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第一部●白秋炼
第一卷前世
白秋练是一只漂亮的人鱼,上半身是绝色的少女,下半身是白色半透明接近琉璃那样色泽的人鱼,在海底三千公尺没有光的地方,她的鱼尾可以发出银白色的光芒当照明使用,她的身长从头算起来加上鱼尾大约一百五十五公分左右。
一直以来,她都是一只快乐的人鱼,在东海一千公尺以下的海底过着与世无争、无忧无虑的生活,和龙宫里面的虾兵蟹将、小海龙们一起嬉戏。
她今年五百岁了,妈妈说她已经可以自由来去龙宫,并且可以去上面的世界玩了。不过上面的世界是人类的世界,胆小的秋练,也只敢在东海附近,大型船只停泊的地方,幻化成少女模样和那些人类叔叔、阿姨聊天。
尚且年幼的她,知道万万不能对人类泄漏自己的身分,那样会被龙母责罚,也会被妈妈骂的。
龙宫里的年轻小龙们经常和白秋练玩在一起,其中一只青龙叫做紫君和她最合的来,闲暇的时候,秋练就化身成少女模样,坐在青龙的肩膀上,双手扶着青龙的脖子,一人一龙驰骋翱翔於东海上空数万英尺的高空上,一大片白色的云海把底下的人间世界与世隔绝地阻隔开来。云海在年幼的白秋练眼里,就像一个超大的镜湖,湖面底下则是另一个世界------人间。
白秋练还没遇见慕蟾宫的时候,她一直都是一只快乐的人鱼,生命中没有慕蟾宫,她也可以活的无忧无虑、天真快乐。
她原本应该过着快乐、纯真、乐天烂漫的生活的。
直到她满五百岁的时候,她的母亲白纺忽然对她说:「时候到了,有一件事你必须要去体会,那是你投生当我女儿时就已经决定好的。」白纺看起来四十初岁,头发上盘,看起来端庄、有智慧。
「什麽?」白秋练睁着纯洁无瑕的眼睛问着母亲。
「今年开始,多去人间走走,遇见了你就知道了。」
「我平常就有去人间走走了,我常和紫君一起扮作人类,在人间玩儿。」
白纺只是微笑,异於平常喜欢碎碎念的母亲,这次竟然没多说什麽。
「有紫君陪你,我也算放心,紫君是个细心的人,你可别离他太远,不然若是犯了什麽戒律,娘可不一定能护你周全。」
「我知道啦!娘,我答应你,绝对不会离开紫君哥哥超过一百公尺,这样行了吧?」
「你说的喔!」
「嗯。一言为定。」
故事要从八百年前,秋练的母亲白纺说起,白纺诞生於龙宫深处的仙池,因为诞生仙池,白纺出生没多久就带着部分仙气,修炼成仙只是早晚的事。白纺的身长约莫鲸鱼那样大尾,相貌庄严,虽被归为女性,但貌偏中性,上半身是人类,下半身是条长长像蛇又像龙的尾巴,听敖叔说白纺的血缘有部分是女娲一族的旁支血脉,所以白纺的下半身像蛇又像龙,是白色明亮如太阳那样的色泽和光度。随着白纺修炼的提升,白色鱼鳞的亮度越来越亮,像太阳那样的亮度是她三千岁以後的事了!目前的她不过是夜晚高空中上挂的明月般皎洁的亮度,白净无瑕,所以被龙王母赐姓白,名纺。
她这样的种族,目前只有她这一只,所以弥足珍贵;担心她的血脉不纯粹,龙王母并不打算让她和其他的龙族成婚,反而希望她能透过自身的修炼,用自身的道力孕育出下一代。
在上面的生命中,有些生命是不需要经过男女结合就能够孕育出下一代的,但这样的生命并不多,前提之下,你必须要很有修为和道行,那种不经过男女结合而诞生出来的子嗣,得天独厚,在出生的时候,就带着母体部分的道行,修炼比一般生命还要快速,在修炼成仙之前所要吃的苦也比一般正规体系下修炼的生命还要少,等於少走许多冤枉路。
白纺是女娲的旁支後代,女娲是人类的始祖,白纺当然也有这种孕育下一代的能力,即使她目前还没有。
白纺七百岁的时候,也是她第一次化成人形去人间游历,在普陀山上,云海缭绕处的山顶,白纺遇见了白衣观音。观音点化了白纺,那时正是盛唐时期,佛教盛行的时候,禅宗六祖慧能正在世间传法。白纺自从遇见观音大士之後,从此潜心修行,认真刻苦地修炼。慧能说法的道场,也有不少俗家弟子,或名人雅士对生命有感悟、对寻道有渴求,因此慕名而来向慧能求法。当时的法会时常有龙天菩萨护持着道场,只有开过天眼的修行人或是有特殊体质的人才能感应到。六祖说的法博大精深,听他讲道因而即刻开悟的不在少数,内在修为飞跃地进步的弟子更是不少,三界的天人也有化成人形坐在里面恭敬听法的,当然----白纺也是其中之一。白纺是龙母身前最得宠的婢女,她是以龙族的身分,化成书生男子,白净面皮、五官秀气,看起来约莫一十七八。她总是默默坐在最不起眼的角落,静静听法。每当白纺多悟了几分,就感觉自己离‘道’更近了几分,那瞬间顿悟的感觉,总是令白纺莫名的感到喜悦,喜悦的难以言喻,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那时候的六祖已经接近晚年,个性比年轻时的他稳重得多,那种稳重,譬如泰山在你面前那样的令人感到巨大而难以超越,君子之德高如山,在那样的人面前,你会觉得自己好像蚂蚁那样地渺小。
白纺这麽低调,六祖当然看在眼里,又像没看见。他的俗家、本家弟子加起来那麽多,没看见也是自然的事。白纺不以为意地想。
有一天,至少有一个短暂的片刻,慧能来到她的面前。
那天六祖的心情似乎很好,那也是白纺唯一的一次和六祖单独求法。那个当下,六祖难得露出了不同往常那样的慈祥面容,以往的师父有点严肃和规矩,在严肃的底下有着巨大的威严,师父的威严是从他的法里面体现出来的。那一次在白纺眼里的师父,就像个多年不见的老友,师尊难得露出了淡淡地、和蔼的笑容。六祖就连微笑也只是露出一点小弧度的、优雅的笑。
天地间彷佛只剩下了他们俩师徒。
白纺和六祖展开快问快答,关於何谓道?而禅是什麽?
当时的白纺,只能看见象(道)的鼻子,还是师父牵着他的手触摸才知道。
如今的白纺已经将近两千岁,总算看的见象除了有长长的鼻子之外,还多了两片大耳朵,即使知道象(道)除了有鼻子和耳朵之外,白纺当然知道,那并不是象(道)的全部。生也有涯,知也无涯,至少白纺知道在她漫长的修炼岁月,也不知道要修几世才能修到六祖那样的境界,白纺目前的等级在妖和仙之间,其实她已经可以算是仙了,只是还没有果位而已,而果位要经过大仙长者的考核,白纺只差没去考核而已,她已经有那样的品质了。
白纺约莫一千岁的时候,有一天她又化身成一名书生少年,四处游山玩水,遇到饥荒的时候顺便行医助人、积德行善,龙宫里有很多珍贵药材,就连微不足道的甜点零食,凡人吃了身体都会比较健康、红润,营养成分很高,自从前年她证得果位,有了仙籍,玉帝赏赐她一个宫殿,拨一批宫女仆人供她差遣,并赐她令旗,从此整片东海海域内的虾兵蟹将、东海上的风神雨神都听她调令,自此名列仙班!
听龙王母说只要她愿意,祂可以帮她跟王母娘娘说一声,让她可以在凡间有不少信徒,替她盖庙建寺等等的,可是白纺志不在此,所以她婉拒了龙王母的好意。
白纺每次去凡尘游历的时候总是化成男子样貌,只有在龙宫才恢复女性,一些龙女公主们都长得比她美丽,其实她也可以化成少女模样,只是她却偏要扮成四十初头有才干的女强人模样,人各有志吧!白纺的志向一向不在外相上,只有那能够永恒的东西,才能引起她的兴趣,这个世间有着成、住、坏、灭,很快一个朝代又一个朝代快速的过去,唐朝已经过去了,来到了宋朝!
仙界虽然美好,不过是时间比较漫长而已。每一层宇宙都有着成住坏灭的定律,只是越高层次的生命,看待下面的生命,如同凡人看待朝生暮死的虫类,而蚊虫细菌那样渺小的脑子是无法理解巨大生命的思维方式。
永恒的事物是什麽呢?真理就是其中的一种,它在每一个宇宙中以它不同的型态显现在适合於那个层次的境界当中,比如一只象,寄生在象身体下面的各个部位的微小生命只能看见象的局部,却不能看见象的全貌,那些看见的微小生命往往却以为那就是全部了!上面一层生命的笑看着不在祂这个档次的生命,棠螂捕蝉黄雀在後,高的笑看低的,低的则嘲弄更低的,更低的甚至不把离他们极其遥远的众生,平等地看待。
道,如同时间、空间般的没有尽头,瞥见它的生命们在不同的境界、不同的层次中,形成了万千的样貌和不可说不可数的形式,用着属於它那个层次的语言去诠释着祂的凤毛麟角。
而灵魂也是永恒不灭的状态,情也是,爱也是,恨亦复如是;我们人类往往在轮回的时候角色扮演得太过认真,以至於换下一部戏轮回的时候,还一直记得上一部戏的爱恨情仇,带着这样的业,复制着自己上一世一样的剧情,而不自知。只要没有放下,这样的剧本只会继续上演,轮回又轮回,直到自己清醒为止。有些人演了几百部戏,却仍旧-----执迷、不悔。
然後------
宋朝到了!白纺上一次出去游历是盛唐时期,已经有几百年了吧!她好想念普陀山上,遇见白衣观音的那一次,不妨再旧地重游一次吧!
几百年的光景,当初山上的小庙也改建成大寺庙了!朝拜的香客比当年多了不少,当初的一株冬青树,现已长得亭亭如盖,变成一棵大树了。还记得那是三百年前一位年轻秀才,寄居寺庙苦读,闲来无事便帮寺庙洒扫整地,种花种草。当时寺庙刚落成,一些庭院正在种新的植物进去,秀才无聊一时兴起,便过来帮忙。
那棵冬青就是当年秀才亲手种植的,看着这棵树,白纺想着如今人事已非,还真是秀才不知何处去,冬青依旧望春风。这棵冬青树如今孤傲的矗立在山崖附近,虽然它看起来是那样地孤独,却透着一种遗世独立的姿态。
白纺坐在树下盘腿打坐,只因树下有一块大石透着几分灵气,用来打坐正好,冬青树枝繁叶茂,又可遮荫蔽雨,白纺坐在大石头上,盘腿打坐,不多时已进入禅定之中。
她端坐的姿态是那样地庄严,不动的样子宛如寺庙里的菩萨,阳光照射透过茂密的树叶,洒在禅定中的白纺身上,形成淡淡金黄色光晕,一时光彩照人,若是有人看见,定会以为白纺就是活菩萨下凡。
白纺在禅定中,忽然和这棵冬青树所发出的频率接上线了,一人一树用着非语言的波动在心灵内交流着。
冬青树化成一位身着雪白衣服的女子来到白纺面前,身上的白衣服净白亮丽的,像纯净的白色光束,这棵树已经有百年的修为,不容易呀!白纺想。
白衣女子对白纺态度恭敬,刚刚白纺在打坐的时候,这棵冬青树努力聚拢它茂密的枝叶,替白纺遮蔽烈人的赤日。
然後她们用心灵代替语言快速交流着,不过一分钟片刻,白衣女子消失,白纺从大石上站起,看了一眼冬青树。
她低头念了一段古老的咒语,对着冬青树方向往上一掷,眼前的树渐渐渐渐化成一道浓郁的白光,像一缕银白色的细丝安静地落在白纺的小腹处。
那一分钟的心灵交流,白纺和冬青树的心合而为一,这棵树三百年的记忆,瞬间进入白纺的心识意念流中,如历在目,冬青树的回忆清晰真切的如同白纺自己的回忆。
原来它三百年的生命当中最幸福的时刻,是和那位当初栽种它的秀才一起度过的每一个片刻,也是它最美丽的时光。直到秀才离去,这棵树孤独地立在远处,看见它身影的人,总觉得这棵树,形单影只的孤独。
已经三百年了,在树的回忆世界里,似乎没有时间差,永远都像今天这麽真实、都像此刻这麽鲜明,彷佛它生命之中最美的精随已经停留在那里了!那就是一切,其它部分都不重要了!这棵树的灵魂活在它自认为最快乐、最美好的时光隧道中。
画面来到那一年……
秀才静静地坐在寺庙的客房内读书,秀才习惯一面看书一面朗诵书中内容,客房内有一扇窗,窗外不远处有一片空地,最近刚种植了一株冬青,每当秀才在念书时,透过朗诵,那轻柔的中低音,便从窗外经由风吹送出去,那些诗词歌赋经由风的传递,沐浴着二十丈外的那株小冬青。诗声犹如乐音般悠扬深远,极富情感,秀才听着自己抑扬顿挫的声音,有时也会被自己所吟咏的诗词感动,特别是一些经过押韵的诗词,读起来字字铿锵,每朗诵一个字,字便经由耳朵传进大脑,大脑再在心中构成影像,那种吟诗的乐趣,也只有懂得诗的文人才知晓吧!比如白居易的琵琶行、李白的将进酒,那些对杖工整又极富意境的诗,朗诵起来感受就是不一样,不知不觉秀才就这麽朗诵下去,忘记了天色,等他累了停下来,抬头看见窗外那株冬青树,想着这株冬青是自己亲自种下的,心中一阵欣悦,秀才看着它微笑,在秀才眼里树不是树,而是生命,平等地对待万物的那种心眼,看着眼前所置身的一切,那种快乐,离佛祖说的究竟涅盘不远了吧?秀才如是想。
他就那样静静地看着这棵冬青树,幻想着它只是不会动的生命,却一样有着和人类一样的感受力。
秀才非常喜欢大自然里的花草树木,每每看见它们,总是觉得好亲切,就像面对故人般内心澎湃激动。
这样一想,秀才看着那株冬青,眼神更温柔了!
不知不觉已经晌午了,庙里的小师父,过来邀请秀才去寺内吃饭,秀才对小师父说了声「好,我等等就去,谢谢小师父。」
秀才可以一天不做事,甚至偷得浮生一日闲,把书本暂时束之高阁,却不能一日不念诗。古人说三日不读书便觉面目可憎,三日不读书倒没什麽,就是不能一日不念诗、一日不作诗,这已经成了他生活中的习惯。
诗真是这个世上最美好的语言了!有些诗只有短短三两字,却有浩瀚的意境蕴藏在里面,真是百读不烦、百看不厌;而且同一首诗,在不同心境下诵读的感受也有不同,禅宗喜欢以诗来论道还真是贴切,诗真是天上的语言哪!秀才如是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