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普普珍 — 5. 落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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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我的眼只是我心的寄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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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享我对爱情的意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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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美丽的影像彷佛与我同在

YouarEStillwithmewhenyouAreaway

即使你不在我的身边

-莎士比亚”十四行诗”第47首

隔天参观的人比星期一多出许多,展示厅也跟着热闹了起来。

胖警卫一直到很晚才带着他的儿子离开,虽然我不知道他是不是要带他回家,但他最後还是抱着他昏昏欲睡的儿子离开了美术馆。

今天早上胖警卫的儿子没有跟来,我不知道他是不是一个人待在家里,或是跟他妈妈在一起,但无论如何,胖警卫的脸都比昨天要憔悴。我从未想过人的脸可以如此疲惫,胖警卫的脸彷佛下一秒就要整个垮下来。就在那一刻,我脑中浮现出胖警卫的儿子拿着板凳,站在炉子前,伸长他小小的手要把蔬菜丢进滚烫热水里的情景。胖警卫的眼神是混乱的,布满了伤痕,十年或二十年後,他儿子的眼睛还会跟现在一样清澈吗?亦或者会变成他父亲那样?我知道,答案十之八九是後者。

葛雷先生今天也有演讲的场次,但他只有在抵达美术馆时上来了大约十分钟,便匆匆离开前往演讲会场了。葛雷先生似乎瘦了一点,虽然我不知道确切的原因,但我推测跟演讲的忙碌有关。

大约在中午的时候,路卡斯才又出现。我每天都会见到他,尽管有时候我希望他别再出现在我眼前,这一切都变得好复杂,超越我能承受的程度。他和胖警卫说了几句话之後,我看见一个戴着眼镜的太太牵着胖警卫的儿子出现。她向胖警卫打了招呼,然後把胖警卫儿子小小的手交还给他的父亲,然後匆匆的跑下美术馆阶梯离开了。

胖警卫将儿子抱到柜台的位子上,然後拍拍他的头说:「爸爸现在下去巡逻!」,那孩子点了点头,手上抓着一个塑胶的玩具车子。

就在胖警卫离开这层楼去巡逻之後,我看见他的儿子跳下了柜台椅子,跑到路卡斯旁边。

路卡斯蹲了下来,对他笑了笑。

「你是画家吗?」我听见胖警卫的儿子歪着头问。

「我希望我是。」路卡斯笑着回答。

胖警卫的儿子看了一眼路卡斯的素描簿。上面是我的画像。「你画了这个假人」他用天真的音调说:「你把她画得很漂亮,就像照片一样!」

「谢谢!」路卡斯说,故意装出好像受宠若惊的调皮音调。

「你也可以帮我画车车吗?」胖警卫的儿子对路卡斯说,双手捧着那台红色的塑胶车。

「当然可以,来吧!」路卡斯说,坐到旁边的台阶上,打开素描铅笔的盒子,并从袋子里拿出一只软橡皮擦。他把车子放在一旁,然後从盒子里拿出一只铅笔,开始画了起来。胖警卫的儿子坐在旁边,聚精会神的看着。路卡斯熟练的在纸上点出好几个点,然後用线条把它们串连起来,一辆车子的模样浮现在纸张上,胖警卫的儿子坐在一旁,看的好认真。

「要怎麽样才能当画家?」他问路卡斯:「你会画车子,也会画假人,为什麽还不能当画家?」

「这个嘛,」路卡斯露出深不可破的苦笑,像是在隐藏他的不安:「我也不知道,可能要先从学校毕业吧。你要在学校多练习画画,要常常练习画一些车子和假人以外的东西,这样才能变成真正的画家」

「我明年就要从幼稚园毕业了!」胖警卫的儿子抬高下巴说:「如果我现在努力练习画画,毕业之後也能当画家吗?」

我看见路卡斯的笑深陷於若有所思的神情中,他一面把画好的图递给胖警卫的儿子,眼神却显得有几分游离。在胖警卫的儿子接过画纸的时候,我看见路卡斯看了一眼他手上的烫伤痕迹。他将铅笔放回盒子里,对胖警卫的儿子说:「说不定喔!」

我看了看路卡斯的眼睛。他湛蓝的瞳孔里没有伤痕,但带着一些迷惘,彷佛有什麽东西跟着那蓝色的星光一同闪烁着。恐惧、迷失以及旁徨。他盯着我,我好奇着当他看着我时,看见的真的只是一件展览品吗。但事後,我却认为这个问题的答案在明显不过了。

当胖警卫回来时,他儿子立刻兴致充充的拿着路卡斯刚画好的车子图画,跑上前去给父亲看。路卡斯对他们父子两笑了笑,接着又像之前一样站在我的面前。他掏出昨天的纸笔,继续昨天没记完的笔记。

他静静的低头书写,不时抬起头仔细观察我的样子,就像昨天一样。他的目光一次又一次短暂的落入我的眼中,然後又迅速的抽出来,而我则不断强迫自己在他眼神抽开时跳出他的目光,免得永远落进那对蓝色的瞳孔。

突然,他的目光又对上了我眼睛,准确无误的正视着。

「他马上就会转移目光,就和之前一样」我告诉自己,但路卡斯并没有移开他的目光,他紧紧的盯着我的眼睛,就好像我会对他眨眼。

我用尽所有的力量要跳出他的双眼,但我突然觉得无力控制我的目光,我继续盯着他,就像他盯着我。我再也无法将我的眼神拉出他的双眼。我更清楚的看到先前从他眼中感觉到的那迷惘及不安,如今它们锁住了我的目光,让我移不开。

我想继续盯着他,如果会灼伤的话也无所谓。我已经无法再管受伤的事情,深深的落进蓝色的双眼里,但却也被其中的旁徨困住。

胖警卫的儿子变得常常得跟着他爸爸值班,这使得这个可怜的小男孩时常无聊的在展览馆里晃来晃去。这个小鬼头久而久之便学会了在美术馆里找乐子,他有时候会跑去找柜台小姐玩,或拿折页册在上面画画,值夜班的时候,他甚至会在地板上玩弹珠。

当天晚上,胖警卫提早请假离开了,我知道是因为他的儿子。他不能永远带着一个小男孩值夜班值到那麽晚。

唯一的灯光随着胖警卫的离开而熄灭,馆内陷入一整片的黑暗,我盯着无止尽的阒黑,思绪停止转动,直到我的眼前浮现出画面,我难以置信,但无论怎麽做它都依旧在我眼前展开:我看见了我自己。

我看见自己活了过来,但我却只是一个人坐在橱窗地板上,头靠橱窗,眼泪沿着玻璃滑下来,就像面对无尽痛苦。我没有做其他的事,只是用尽了全力哭泣。

展示灯的光线微弱的打在活过来的我身上,就像我无力的敲打玻璃,而不知为何的,我看不清我的眼。

那不是梦,虽然我不知道那是什麽,但我能够确定它不是梦,也不是现实。它就像海市蜃楼,就像成形的想像,但我的脑袋已经无力去想那是什麽,因为我知道如果我活过来,我只能做我现在眼前看到的事。

当路卡斯望着我的眼睛的时候,我的眼睛是什麽样子?是清澈乾净的,就像胖警卫的儿子那样,还是已经掉入了杂质?

路卡斯眼中的迷惘孤伶伶的在他瞳孔中游走,那神情我挥之不去。我感到不解,也感到寂寥,无论是路卡斯或是胖警卫一家人,为何他们的眼神都被改变了?

我没有再见到胖警卫的太太,也不知道他们之间怎麽样了,但从胖警卫三天两头带儿子来值班看来,他们之间关系并没有改善。

美术馆出口的地方一个大落地窗,胖警卫的儿子时常坐在窗前看星星。冬天的星星变得很漂亮,就像落在黑布上的雪花,只可惜从来没有流星经过这扇窗,因此无法实现我的愿望,或是胖警卫和他儿子的,甚至是路卡斯的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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