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妍飞姊姊,这块布料给师父裁新衣好吗?」
慕漓在销金窟调养了数月,身子骨瘦了一大圈,用了不少鹰王和妍飞给的名贵药材,这才稳定下来。也不知那毒是从哪里来的,凶猛异常,就是喝了解药,也直到近日才能下床行走。
妍飞怕她闷在房里无聊,有时教她煮茶,有时又教她弹琴,今日更捧着两匹上好布料,说要替她裁制冬衣。
慕漓一见那藏青色的布料,心里就浮现出夏侯的身影。
这些日子,夏侯对她的态度大为转变,起初慕漓还有些不习惯,现在也慢慢明白了夏侯的想法。
她手上摸着布料,温柔似水。
中了毒後,似乎一切都不同了。而最大的变化,却在慕离心里。她从前没有的柔软,现今却填满胸中。
「要裁衣啊?慕漓姑娘怎麽不做给在下一套呢?」沈笑嘻嘻哈哈的从门外进来。
「有多的布料,小师弟若要也能裁啊。」慕漓笑着,声音里还有些虚。
「唉。」沈笑故意叹了一大口气,「枉我日日来探慕漓姑娘,原来还得多的才轮到在下。这般良心啊。」
慕漓笑出声,伴着几声浅咳。「这儿也就两匹布,师父用走了其中一匹,另一匹自然就是剩下的啦。这有什麽好计较的?连我都还没裁呢。」
「怎麽还咳,有吃药吗?」沈笑忽然转了口气,「可不能像三岁稚儿一样,嫌苦就不吃药啊。」他眉间带着情真义切的关心,可口气却宛若在哄骗小孩。
「漓儿才没有。」她拿帕子摀住了嘴,「这病八成也不会好啦。都这麽些日子了,老是不上不下的。」
「别胡说,在下手里还没有医不好的病人。」沈笑道,「坐着,手伸出来,在下替你把脉。」
慕漓依言照做,「小师弟跟着鹰王练功夫,可越来越有气势啦。」
「那可不,慕漓姑娘还不快些好起来,改日都要输给在下啦。」沈笑随口应着,手指搭上慕漓的手腕,「失礼了。」
妍飞见着有些好笑,这都多少日了,沈笑每回替慕漓把脉都还要再说一声「失礼了」,究竟人心里究竟有多守规矩呀?
窗外传来震剑的声音,妍飞走出房,倚在栏杆向下看。
夏侯的身影俐落俊朗,走起剑招也好看的不得了。只身着薄衣,腰间没有束带,无风,衣摆随着他的身法而动,若残云,似飞花。
她其实也有私心的,就是知道慕漓会把那块藏青色的布料拿去替夏侯作衣,她才特意拿来。
她虽无法亲手将这衣裳送上,但借别人之手已经足够。
慕漓跟沈笑这时从房里走了出来,顺着妍飞的目光看去。
「笑儿,下来跟我打一场。」夏侯握着剑,唇边带着一些笑意。
小楼上,三人并肩。
慕漓跟沈笑相视一眼,沈笑喊:「好。」
他转身下楼,慕漓跟妍飞随後。银心抱着大氅,等到两人站定後,一一替两人加上。
初秋的院内,树上的叶子已落了一大半。
沈笑让鹰王逼着练功,近来身形大长,不但高了点,而且也壮了起来。原本跟夏侯站在一起,像是父子,而今看起来已经像是兄弟,身处平等地位的两人。
夏侯笑起来的时候,脸上有着格格不入的温厚神情。
「夏侯先生,还请你多承让了。」沈笑浅道。他知道自己不能敌夏侯,但抱着只是切磋的想法,倒也没有什麽压力。
两人过了几招,夏侯忽然停手。「笑儿,你真练得不错啊,几下防守之间,进退有度。」
沈笑喘着气,轻轻抱拳。以他的实力要跟夏侯打,真是太考验人了。「多谢夏侯先生夸奖。」
「来吧,认真打,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刚刚没使力。」夏侯挽起袖子,舍弃了兵器,想与沈笑凭实力对练。
沈笑并非故意收力,只是他身为大夫多年,而练武不过是几个月的事情,要他用尽全力打一个人,他还真是办不到。
见到沈笑面露难色,夏侯笑了起来。「你这孩子,难道我还会打输你吗?那是什麽表情啊?太瞧不起人了。」
沈笑搔搔头,也觉得自己真是自视甚高。
「倒是方才见你已有些内力……」夏侯沉吟了一会儿,「你要真是担心,不如先用全力打打这树。让我见见你的实力。」
一旁的树,是妍飞让人移进来的,本来就已经有些年纪,再加上栽种在销金窟八、九年之久,早已经在这儿生根茁壮。
打人沈笑心里有障碍,打树他就不怕了。
在掌心里聚集了真气,沈笑用力一击。
树倒了,不仅树倒了,就连後面的假山也崩了一半;不仅假山崩了一半,连远处的墙也塌了。
众人无不震惊,但最先回过神来的却是妍飞。
「我的销金窟啊……」她抚额哀号,「前楼好不容易才建好了,後院又倒了。你们这对师徒,跟我销金窟有什麽深仇大恨?非这样弄我不可?」
慕漓大笑,笑声宛若银铃,落在这後院,那样清晰。
但夏侯却望着那断垣残壁想了好一会儿,突问:
「鹰王给你吃了什麽?」
沈笑的内力突飞猛进,若没有什麽额外的助力,除非是天生的武学奇才,否则绝不可能在短短时日内练到这种境界。可沈笑是个什麽样的材料,他不会不清楚。
沈笑被问的有些错愕,想了想,不大确定的道:「没吃些什麽,就是寻常饭菜。也没什麽好提的。」
夏侯皱眉,沈笑自己是大夫,若真是什麽药,他不会吃不出来。「你这功力,跟寻常人家练了十余年相去不远,你若不是吃了什麽东西,那便是鹰王动了什麽手脚。总之,你注意看看,总该有个什麽地方是有关连的。」
「连内力也能动手脚?」慕漓问。
妍飞缓缓走到她身边。「可以的。这世上无奇不有。就是那种将自己功力传给别人的武功,也是有人练的。」
「为什麽要做这种事?」慕漓不甚明白的偏着脑袋,「这功夫,应该利人损己吧?」
「自然是极损的。」妍飞看向沈笑,缓缓的道:「可有些事,等不了。只得希望某些人能够快快……」
鹰王之争还未落幕,只是延缓了几年。
齐爷没有了寒禹做幕僚,短时间内难以成事;而少了奕爷,还会有其他人来补他的位置。
沈笑若不快些独当一面,下一次,鹰王也未必能替他挡下灾厄。
听了这一番话,沈笑的脸色青白相交。他心底明白,妍飞指的那人,必定就是他。
「在下还有些事儿,先行告辞了。」沈笑匆忙的喊,转身就奔了出去。
待到沈笑身影消失在尽头,夏侯走上慕漓身前。「今日可有好些?」
他浅浅的问,大手顺妥了她的发丝。
「每日都差不多呢。」慕漓笑道。「不过无妨,只剩咳嗽,小师弟说慢慢调养也总会好的。」
妍飞远远退开,却还是望着他们的方向。
她怎麽能亲眼看着他们呢?
心底那样痛,她看着想哭,可不看夏侯,她又想念。
於是只能站的这麽远,远的看不清他们,又可以望着那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