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水的夜凉,在两人之间流转。
「夏侯先生,方才,是妾身失态了。」她低头道。
亏得沉夜如墨,才不叫夏侯瞧见她脸上的红晕。妍飞心想。
「无妨。」夏侯应声。「要真有什麽麻烦,不妨说出来。」
他这辈子前半生从未对女人上心过,後半生唯一上心的女子是慕漓。可慕漓那性子,要真有什麽委屈,哪能多忍一刻?
於是他也真不明白妍飞究竟在想些什麽,但他虽对不在意,可这女子对慕漓好,他若能帮她一把的话,也是不妨事。
妍飞望见夏侯的眸子里浅浅带笑,便知道他这样关心她,只是因为慕漓的关系。
她苦涩的笑了。
这一双清晰的眼睛带着她避过很多祸,却也让她连自作多情的机会都无。
身边这个男人,从来都不曾在意她,无论她是不是销金窟的老板娘,或者她是不是拥有艳丽美色。并且,未来的每一日,她都不可能进到他的心底,不会是他掌心呵护的那个人。
思及此,妍飞忽然格格的笑了起来。
既然如此,她为何心伤?
不过就是萍水之交,他们的死活安妥,与她何干?
夏侯有些诧异的盯着妍飞,他不明白身边的这个女子,为什麽上一刻还哭的死去活来,这一刻却笑了。但他没问原因,因为他并不在乎。
两人各有心事,安静的一路步行到销金窟,此时,东方已经微微露出鱼肚白。
「我想慕漓妹妹八成还没醒呢,夏侯先生不妨先坐一会儿。我让人送早饭上来,等慕漓妹妹醒了再一道回去。」妍飞笑吟吟的道,浅浅欠身,「请容妾身先去换身衣裳。」
妍飞转身离去,夏侯望着她的背影,忽然觉得昨夜那个哭得不能自己的姑娘,像是他的幻觉。这个坚强的女子,怎麽会在外人面前哭?
在庭院中坐了一会儿,几名仆人陆陆续续端上了热菜热茶。
销金窟从来未曾办过晨起的宴会,上的菜色让人有些无所适从,一会儿有粥,一会儿又上了烤羊肉,幸亏夏侯并不真的那麽在意菜色,仆人端什麽上来,他就吃什麽,倒也颇能自适。
天终於大亮,夏侯身上的百花酿气味也逐渐淡去,仅余下一抹淡淡地杏仁香味。此时妍飞带着慕漓从院外徐步进门,夏侯听见熟悉的步伐声,回头探望。
慕漓换上了妍飞的衣裳,脱去了几分稚气,增添了几分娇柔。
夏侯有些晃神。
明明是自己从小养大的孩子,一夜之间,似乎就变成了另一个人。
「师父——」慕漓朝着夏侯飞奔,拎起裙摆奔跑的模样,让夏侯那一点点的惊喜又消失无踪了。
果然还是他的漓儿,夏侯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亲昵的摸了摸漓儿的头。「睡得可好?」
「很好啊。妍飞姊姊房里有种香气,让人一嗅就想睡。」
夏侯闻言,微微抬首望着慕漓身後浅笑的妍飞。「是吗?」
妍飞款款走了上前,徐徐解释道:「哎,那可是来自西域的香草,贵的很呢。让慕漓妹妹一说,倒像是寻常不入流的迷魂香了。」
慕漓面上有些尴尬的笑了笑。「漓儿没瞧过嘛。」
「无妨。」妍飞拉着慕漓的手入座,「妹妹也来用早膳吧。这可是销金窟第一回办早宴呢。」
夏侯看着两名女子嘻嘻哈哈的吃着,累了一夜的他,神思真有些恍惚起来。
「姑娘,门外有客来访。」婢女轻声通传。
妍飞眼也没抬,问:「何人?」
「沈笑,沈公子。」婢女答。
听见这名字,慕漓的反应比妍飞快,「啊,那是我师弟。」
「既然如此,那便把人领进来吧。」妍飞仍旧笑着,脸上的笑一点儿都没变过,彷佛假的一般。
沈笑急步入内,看见慕漓跟夏侯时,松了一大口气。
他不清楚夏侯先生的过去发生了什麽事情,但夏侯昨夜离去的神情太过吓人,他真怕夏侯会去坐什麽傻事。身为一个医者,他真的很不希望自己有天要医治的人之中,会有夏侯跟慕漓。
「这麽慌张成什麽样。」夏侯垂目,淡淡地道。
沈笑摇头笑叹,「夏侯先生,在下担心了一夜,却没想到您在这儿悠哉。」
「有什麽好担心的?你还怕我被人做掉吗?」夏侯动也没动的回话。
听着两人的对话,妍飞咦了一声。
「沈公子是慕漓妹妹的师妹,却为何不喊夏侯先生师父呢?」
「师父说,他此生只收我一个徒儿。」慕漓替夏侯答了。
「那可真不错。」妍飞恍然大悟,笑道:「夏侯先生的功夫在武林上也能算是数一数二了。」
「妍飞姊姊怎麽知道?你见过师父跟人打架的模样吗?」慕漓心直口快的问。
妍飞微愣一瞬,夏侯也将视线投向妍飞。
「我见过夏侯先生打拳呢。」妍飞急中生智,说出了昨夜的事情。
听见这话,夏侯又闭上了眼,由得慕漓逼问妍飞是什麽时候见过自己打拳,听着妍飞左右闪躲也不肯正面回答慕漓,他就觉得有些好笑。
「夏侯先生,寒禹先生托我给您带一句话。」沈笑坐在夏侯身侧。
「什麽话?」
「寒禹先生说,十日後单沂他们将要启程回北方,在那之前想邀请您跟慕漓姑娘吃个饭。」
夏侯没来得及应声,慕漓就转头过来,好奇的问:「单沂他们救到鲛人了?怎麽这麽快?才一夜。」
沈笑意味深远的瞄了夏侯一眼,是啊,只一夜,这夜怎能发生这麽多事儿?虽然夏侯没叮咛,但他想夏侯是不愿意让慕漓知道昨夜杀了丁无音的事儿。
「是嘛,在下也不清楚,刚碰巧遇见了寒禹先生,他就让我带了这话来。」
慕漓挑眉,「是吗?小师弟,你要是骗我,我定不会放过你的。」
沈笑高举双手,做投降状。「在下哪敢,慕漓姑娘要是不信,不然问夏侯先生吧,夏侯先生总不会骗你。」
慕漓噘起嘴,想了想,笑开了颜,摇着夏侯的手臂。「师父师父啊,我们赴宴吧!有鲛人呐。」
「嗯。」夏侯这回没拒绝,爽直的就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