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板开了又阖,看见走进的人影,早在里头等候多时的安那人立刻从沙发上蹦了起来,冲上前连珠炮似地开口:
「天啊,大少爷你总算出现了,人家等你好久欸!一通电话就把人家叫来这边还这样。」
语气之哀怨,眼神之悲凄,安那人很认真地在呈现一个「苦守寒窑」的闺中怨妇形象。
想想,他这麽重视跟他的见面,一收到电话就立刻排除万难赶过来,结果他连招呼自己都没有,就这麽把他一个人丢在客厅晾了一个多钟头,茶都还是他自己去倒的。
「你到底想不想要新曲?」淡淡望去一眼,安那人立刻安静下来。
「当然要,人家今天要是再没拿东西回去,等下大叔真的真的真的会拆了人家的骨头熬汤啦!」
提到攸关自己人身安全的东西,安那人马上就安分了。
「进来。」
转身打开另一扇跟客厅相连的门,里面是间设备极为齐全的小型录音室,拿起桌上一叠纸塞给跟着自己进来的安那人,下了另个指令。「试放一次後开始配唱。」
安那人乖乖走进了录音间戴上耳机,拿着词曲谱,对着耳机里放出的旋律run着歌词,几分钟後,有感而发。
「……人家每次听你唱demo我都会觉得你干嘛不自己出专辑算了。」
这种声音,打击人的吧!
「我对你的饭碗没兴趣。」淡淡应了句,比了个动作示意,两人有默契地不再聊天,认真在录音这项工作上。
「那人的声音真的不是盖的。」
控制室的门打了开来,一名穿着铁灰色西装的中年男子,也就是安那人口中称呼的大叔缓缓走入,听着播放出来的声音,有感而发。
「如果不开口讲话的话。」
曲子终了,里头的安那人兴奋地问着这次的配唱成果,徵羽一边纪录着等会要修正的细节边说出的感想,获得身旁的大叔认同地拍肩。
形象营造是非常重要的,大叔从徵羽的眼中和自己心中读出这麽个结论;萤幕形象酷帅有型的当红巨星安那人私下是这个样子,讲出去会让一干粉丝们幻灭的吧!
「辛苦你了,徵羽。」
大叔又拍了拍他的肩膀,为了维护安那人的形象不破灭,也为了其他许多原因,打从安那人的第一张专辑开始,一直都是在徵羽这儿的录音室灌录的。
身为多年经纪人,一直到现在他还是忘不了,头一次听到安那人的demo带所受到的震撼,认识创作demo词曲的徵羽时又是另一次震撼,这两个人这些年来带给他的惊奇,彻彻底底的打破他许多既有的想法。
「这次一样是挂名发表吗?」
收起回忆的心情,大叔拿起桌上另一份曲稿,问了个自己早就知道答案的问题。
只有几个核心人士知道,当红巨星安那人的专辑词曲出自於眼前这个年轻小伙子,但每一首经由他创作的歌却统统都挂在别人名下,不愿意放上自己的名字。
「模糊焦点。」
记得曾问过他为什麽不愿意放上名字,能够发表自己的创作给大家知道,不应该都是每个创作人最大的目标吗?而那时他是这麽回答的。後来渐渐了解这小伙子的背景,大叔也不再勉强,最後决议,全以安那人的名字发表。
词曲制作包办,又兼具出色外型的安那人,专辑一发表立刻就成为了焦点,然後奠定了现在的巨星地位,每次他都想问,这样为人作嫁他真的都不会介意吗?
「名字只是个代表,属於我的,就一定有我的影子,谁也取代不了。」
里头配唱的安那人唱出的这句歌词,这时候似乎正巧回答了他。
大叔淡淡地笑了;先行离开了录音室,准备去着手计画专辑发表後接下来的後续事宜。
#
不知道从什麽地方流出去的消息指出,这次的校刊徵稿活动不仅奖励比往年来得高,参赛者更是引起热烈讨论。虽然是采匿名刊登,但学校就这麽大,有那些个引人注目的目标,稍微八卦一下就知道了。
根据「可靠」的内部消息指出,其中一名参赛者,正是一入校就成为风云人物的榜首新生,目标正是要挑战校刊社的才女主编……
拜这些消息所赐,月初的校刊发行日当天,破纪录的抢购一空,分配给各学生的份数也一早就被领取完毕,让以往光是找各班班代领取就要找上老半天的分发人员都吓了一大跳。
「啧啧,果然有话题有销量呀!」搅着碗里头的面,灿灿翻着这期的新校刊,边看边发出感言。「主编大人,敢问哪篇是你的作品呀?」
「明知故问……」埋首跟面奋斗的孙芍染抬起头瞪了对面的人一眼,回想起这几天的煎熬,不知道是该掐死对面那位在她卡稿、赶稿得焦头烂额之际在一旁幸灾乐祸的灿灿好还是掐死乱答应下来结果差点开天窗的自己好。
在要送件的一天才终於赶完投稿的作品,差点就赶不及排版,这种错误真的不是她应该犯的。
「听说要比票数呀,那我是该挺自己人好呢,还是大义灭亲好呢?」兴致昂然地翻阅着,对於对面芍染浓重的怨气,灿灿似乎一点感觉也没有。「看来你那位学弟不是只会嘴上花花,还挺有点墨水在的,你看过了吗?」
「……我现在只想赶快吃饱然後补眠!」熬了好几天夜,孙芍染现在满脑子只有床舖跟枕头,什麽稿子、赌约她统统都不想管了!
「哎,我以为你很介意这个赌约呢,看你写得那麽认真。」阖上校刊,灿灿总算肯开始品嚐那碗面,忽然又想起什麽,「话说回来,你的『影子恐惧』解决了?」
前几天她回到租屋处时,看见芍染坐在自己电脑前喃喃自语着有什麽影子这类的话,她问了句,结果某人就突然大哭了起来,很难得地吓了她一跳。
芍染的动作停顿了下;回想起那天,灿灿的话似乎触碰到了什麽开关,让自己失控落泪。「或许你说得对吧,我写的东西就应该像我……」
「嗯……逃避也算是一种解决方式啦!」灿灿喃喃自语着,引起孙芍染的注意,她回了一个微笑,对话终止。
回去後的孙芍染立刻扑倒在床舖上,睡掉了大半个周末再醒来,这才想起赌约和校刊的事情,洗了把脸清醒脑袋後,她开始看起这期的新校刊。
或许是没有参与这次的编排工作,看起来有股新鲜感,更多了那种意外发现有不少好东西的兴奋,记下了几篇不错的,脑袋很自动地进入了工作模式,思考起下一期的校刊内容。
翻过一页,那是徵稿的最後一篇参加作品,几乎是一开头,孙芍染就确定了这篇作品是出自谁的手。
她说不上来为什麽这麽笃定,但她就是觉得那会是他写的。
猛然又想起了灿灿那天的话,或许那是最合适的回答:「每个人的东西都有每个人的影子,不管它怎麽变。」
依照往例,为了公平起见,校刊社的人是不能参与投票的,但孙芍染忍不住作了件很不公平的举动——
「阿芍,你居然要借我的手支持对手呀!」
灿灿一脸兴味地输入着自己的学号跟密码,登入了投票页面,选取了那一篇的编号,按下确定。
周四的结果公布,编号二十的作品,毫不意外地拿下冠军,些许票数之差的她的作品排名其下……
毫不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