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那些三兩情事 — 那扇窗(1)

(01)

我一直觉得那扇落地窗需要加道窗帘。

因为每到了午後半晌时,阳光便会从那扇落地窗照耀进来,虽然还不至於格外刺眼夺目(老板说那落地窗玻璃是特制的),但大多数人还是会选择不坐在那扇落地窗的附近。

我问过老板,为什麽不加道窗帘呢?这样子客人就有更多的座位可坐。

老板却只是笑笑的,说他这里的客人并没有多到座无虚席的地步,而且那扇落地窗并没有影响他的客源,所以他没打算加窗帘,留着也有益处。

想想也是,在那一扇落地窗之外,有着一幅优美的街景,尤其是到了黄昏日落时,夕阳余晖洒落在街道上,一片橙黄,别有一番雅致。

我想,这或许也是这间咖啡店吸引人的地方吧!

但老板依旧是笑笑的,不知道是认同我的想法还是反驳。

对了,这是一间手工咖啡店,老板有一个特别的姓:简。而这间咖啡店便也跟着老板的姓命名,叫「小简咖啡」。

简老板说这间咖啡店就像他的第二个老婆一样,要冠上他的夫姓。

「第二个老婆?」我疑惑问。

「对!第二个老婆。」简老板指指吧台後的小如,「那才是大老婆!」点燃了一根菸,抽了一口,又呼出了一口白烟,「但她死都不冠夫姓,也不准我出去找小三,所以我只好开间店来过过瘾!」

简老板说完後哈哈大笑,好似完全不知道小如已经悄悄地走到他的後面,正高举着一根由一本杂志卷成的纸棒。

「啪!」

「干!」

接下来上演的家庭事件,我就不加以描述了。

小简咖啡店是一间很特别的咖啡店,不仅老板特别,卖的东西也特别!除了有一般市面上可以念得出来的手工咖啡之外,还有茶饮和手工甜点,更特别的是,还有调酒,只是这调酒是加在咖啡里。

不过要是跟简老板很熟的话,偶尔还是可以喝到他真正的调酒。我感到很荣幸的是我有喝过。

很特别是吧!而有加调酒的手工咖啡,也不是随意要点就有的,而是要看简老板的兴致与心情,所以大多数人是不知道小简咖啡有调酒咖啡。

记得我第一次来小简咖啡时,明明我点的是热拿铁,谁知道送来的竟是冰蓝山,里头还掺有我不知道名称的调酒。

「老板,你是不是送错啦?」我指着刚被我喝了一口的调酒蓝山。

简老板笑笑的,「不,我没有送错,这的确是你的咖啡,是我用特殊手法做的。」

我低头看着那杯咖啡,又抬头看了简老板,「可我明明点的是热拿铁,不是这怪怪味道的冰蓝山!」

我的语气略带点不满,毕竟自己点的东西无缘无故被任意调换,任谁都会情绪不佳吧!

简老板可能是被我的话给打击到了,脸色突然一沉。

约莫几秒钟,只听得简老板小声说:「小简十五号。」

「啊?」

「小简十五号,这杯不一样味道的冰蓝山叫小简十五号。」简老板恢复笑脸迎人的模样。

「啊?」我完全被简老板给吓愣了。

简老板拍拍我的肩膀,「你不妨就先喝看看吧!小简十五号应该可以沉淀一下你现在郁闷的心情。但如果你还是觉得不舒畅、坚持要喝热拿铁的话,随时都可以到吧台找我,我马上帮你做一杯。」

「……」我沉默了下来。

「放心,我只收你一杯拿铁的钱。」简老板说完後便回吧台工作。

我依旧是沉默着。

其实我很诧异,可并不是简老板这样的阔达胸襟,而是──

他怎麽知道我心情郁闷?

这真的很吓人,因为我从进店来点餐,到刚刚和简老板的对话,完全没有说过任何一字一句来透露我心情低落、沮丧,更何况我是第一次来这间小简咖啡。

难道他会读心术?

不可能,他那豪迈大放的模样,怎麽可能像是受过FBI的训练!

他养小鬼?

这也不好说吧!反而他比较像是等着被人家收去的样子。

啊!说错了!我的意思是说他不像是那种会歪道邪术的人。

是巧合吧?

但……这巧合也巧合的太刚好了吧!

嗯…嗯…嗯……一大堆千奇百怪的想法在我脑中翻滚搅动着,像是拿着一根吸管对着肥皂水吹气,鼓吹起无数个泡泡,生成、破掉、生成、破掉……反覆着。

算了!还是别多做无端自扰的揣测,就当作这或许是简老板多年以来的识人之功吧!

我又看了一下那杯叫小简十五号的咖啡,心想反正也只是一杯咖啡,还可以再叫杯拿铁,而且也只算一杯的钱,认真说起来我也不吃亏。

摇晃了一下杯子,刚才匆忙喝了一口,就因为送错而和简老板理论,没能仔细品嚐一番还真有点可惜。我详看了一下咖啡的色泽,是灰棕色,但其实比较偏向灰色。

「就姑且一试吧!」这一次,我好好地喝了一口小简十五号。

有点蓝山的酸感,苦味也被牛奶的相佐而有些香醇,却在一饮而下之後有灼热感的後劲,随之牛奶的味道又在嘴里蕴化开来,渐趋平淡……

我有种像是掉入深渊的感觉。

莫名的,我想起了她。

我想到了和她那次的相遇、那次的告白、那次的牵手、那次的夜景、那次的拥抱、那次的亲吻……

莫名的,我有想哭的冲动。

我想到了那天她挽着别人的手从我面前走过、那天她哭红的眼神、那天我们分手……

莫名的,我想要她快乐。

我想到了她幸福的笑靥、她动人的笑声、她开心的模样、她雀跃的从容……

莫名的,我只想静静地喝完小简十五号。

我想到的,就这样子了,一切都过去了,祝她幸福……

到这里,我放下了杯子,小简十五号已经被我喝完了,我又看了看杯里,及回想刚才的感受,突然觉得「灰色深渊」这个词很适合小简十五号。

於是我拿出了纸笔,写了一些文字,之後我拿着杯子和纸到吧台。

「怎麽?还要拿铁吗?」简老板边洗杯子边问我。

「不,不用了,我只是想要谢谢老板。」我把纸给简老板。

简老板拿起一看,噗嗤一声,「哈哈……灰色深渊,还真是个好名字!」

我摇头,「只是野人献曝,没什麽文学可言。」

「哈哈……好谦虚!」简老板指指吧台前的座位,「坐吧!想喝什麽就点吧!算是你我有缘,今天都算你九折吧!」

「哈!那我就不客气罗!」我坐了下来,却又临时想到一件事,「对了!老板,你怎麽知道我心情郁闷?」

「你想知道?」

「嗯。」我点点头。

「因为当你走过那扇落地窗时,」简老板指着那扇没有窗帘的落地窗,「阳光刚好被白云遮住。」

「啊?」我不明所以,但简老板说完话後又哈哈大笑,我就没有再追问。

到今天,我来小简咖啡已经十几次了,渐渐地,也跟简老板夫妻俩熟络。

「小狄啊!」

啊!都忘了说,我叫小狄,而刚刚是简老板在叫我。

「嗯?」我回头。

「你想不想知道为什麽那扇落地窗我不加窗帘?」

「想啊!」

「因为当阳光照进来时,玻璃的反光,会让外面看不见里面的。但是,」简老板停顿了一下,「唯独自己的另一半,可以清楚地看见。」

简老板认真的神情,煞是有其事一样。

但我听完後先是一愣,然後噗嗤一笑,觉得简老板又在唬人,「老板,这理由很瞎耶!哈哈哈……」我笑到狂打桌子。

「信不信由你!」简老板说完又回去手边工作。

*但後来,我相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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