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哥我回来了。」ANSON拿着一叠档案推门进来,文件实在太多,他拿着厚重的它们显得狼狈不堪,文件几乎要掉下来。
ANSON是叶洛最近在春天请回来的工读生,因为工作愈来愈忙碌,只有叶洛一个人实在是完全做不来。而ANSON是聘请过的工读生中最勤力,却也最多话的一个。
叶洛马上放下手上的工作走上前帮忙,把他手上快要掉下来的文件夹逐个逐个拿起,叹了口气。「你可以多走几次,不用一次就把所有档案都拿来。」他的笑容依旧,并没有任何责难之意。ANSON是个勤奋工作的人,从不偷懒,叶洛庆幸自己找到个好帮手,但似乎这个帮手实在太卖力工作,他反倒担心起ANSON来,因为ANSON总是把体力劳动的活儿都给抢着做,要是有一天ANSON要离开,他可能因为习惯而感到不适应。
「洛哥,这样省时间嘛!」ANSON打了个哈哈,走到文件柜旁,把怀中的文件分类放上书架。有些文件夹铺上厚厚的灰尘,ANSON用手扫走灰尘的时候咳个不停。
灰尘满天飞,呛得ANSON眯起双眼两手乱舞。
叶洛耸耸肩,递给他一块湿纸巾,「随你就好,但不要太勉强就可以。对了,外面会冷吗?」叶洛全日都留在办公室里干活,由於工作的地方早晚有极大的温差,他有些时候都不能适应。
「还好。秋季真是一个最适合让人工作的时候呐!」ANSON漾起一个笑容,他是一个开朗的男生,也很有阳光活力的味道,可叶洛是怎样也猜不到为何ANSON会在他这里打工。他这份工作可不是每个人都能够适应,也属於是比较冷门的职业。
这样乐天的一个男生,怎麽会来到这个属於阴冷的地方做工读生?叶洛总觉得ANSON与这里是格格不入,开朗的笑声永远也配不上阴冷的坟场。
秋季是ANSON一直期盼来临的季节,在他刚来的春天时,他已经呼喊着秋天的来临。终於,秋叶落下,ANSON盼望的日子在无声之中来到。
由初春到深秋,金黄色的落叶已经遍布石路上。然而,叶洛只看到灰色的枯叶。他顿了一顿,脸色一沉,然後轻咳两声,以他人听不到的声音说:「秋天到底是怎样的?」他停下手上的工作,疑问在心头扩散,这个问题到底谁可以回答?
抑或是,他永远也不会知道答案?
*
如果要用颜色去比喻一年四季,相信很多人都会用绿色去比喻春天,黄色就是夏天,红色的就是秋天,灰色就是冬天吧?
这样无疑是一个合适的形容,也相信没有人会反对。
绿色的春天是因为草木逢春,绿色降临大地,春天重回温暖,绿油油的颜色遍满每个角落;夏天是热情喜悦的季节,人们彷佛有用不尽的力量,热辣的感觉以黄色来表示便最好不过;秋天的红叶从树上落下,大地瞬间被落叶染成一片红色,如同雨一样落下的秋季是红色的;而冬天的萧瑟亦只有灰色可以取代,只有它才能表示一片落寞的寒冬。
叶洛的世界其实和其他人一样,只是他的「颜色」无法想像得太复杂,他只能想到春、夏的色彩,然而只要提及秋天,他就会不自然地皱起眉头,只因为他无法想像一片红色的世界。他能想像绿色、黄色、蓝色甚至其他颜色,就是独独无法了解那一片深红。
想像红色,於他来说似乎是永远也不能做到的事情,红色就是这麽的遥不可及。
他根本不能明白别人口中的红色,到底是让他有怎麽样的感觉。
在好久以前,就已经思考着这个问题。可惜多年以来都不能得到一个答案,别人告诉他,这个物件是红色,那个物件是蓝色。他发觉看上去都是灰色,深浅不一的灰色,彷佛是两件相同颜色的东西。
每次看到两件颜色一样的物件,却被人告知是两种不同的色彩,叶洛都会显得乏力。
看着被人告知的红色,他竟然没有别的感觉,红色一如灰色。
这令他自觉与他人的不同。
究竟红色是怎样的?
生活繁忙急速,连全世界都只有黑白灰三色的叶洛也没有分别。而他的工作地方,是最能让他喘息的世界。
也只有这个地方,他才可以稍事休息,缓缓放松他绷紧的心情。
他工作的地方能成为让他好好喘一口气的地方,只是因为他工作的那个世界是最适合他的视线──只有一片黑白色的世界。
倚在办公室的窗旁,看着人来人往的人,叶洛不用幻想也知道那一堆被付予了黑白色的人们在这一刻是最真实的。
他们永远都是清一色的穿着黑衣服、永远也是浅灰色的墓碑、而人们,永远只会为死者献上最纯白的花。
没有任何人例外。
那一刻,世界彷佛就是由黑、白、灰三种色所构成。
而他眼中看到的世界,永远也是最真实。
这里,只属於那一刻的「三原色」。
叶洛知道他最清楚的颜色,也只有这些。而让他感受最深的,也只是这些而已。
只要离开这里,他就会偏离三原色的世界。
因为他知道自己不属於那个带有色彩的世界。
*
那一天,是枫叶缓缓落下的秋节。
秋风吹过,树叶发出沙沙的声音,为宁静的墓园添上苍凉的音韵。
叶洛在树下,享受属於秋日的风、尝试感受秋天。
他靠在树干,默默思考着他永远也无法了解的淡红色秋天。ANSON告诉他秋天是一个浪漫的季节,恋爱悄悄地在深秋滋长。秋天也是一个淡然苍凉的时候,如同沾满秋韵的菊花一样,耐人寻味。
他记得,他知道秋天应该是这样,但没法感受。
他深深呼吸,回首继续拿起笔写字。
前方却站着一个穿着套装的女孩,套装的成熟和她眉宇之间的稚气并不相符。这是叶洛第一次看到女孩的感觉。
他永远也没有想过,在这片淡红的深秋里,彷佛有如今生注定的一样,让他遇上了那一个往後让他心头一直无法割舍的人──
「自杀的人最後所看到的,到底是什麽颜色?」那个女孩抬头,好半响才说出了这麽一句。柔柔的的话语从她的小嘴吐出,女孩的话带着悲伤,像是要感染他人一样。
「啊?」叶洛被问得一头雾水,完全不知道如何回答。站在原地继续审视女孩,叶洛觉得她带着神秘,那股阴郁的气息让他的心一沉。
女孩视线并没有看向叶洛,彷佛从一开始,她的眼里就没有他的存在一样。她缓缓吐口气,在这个快要迈向寒冬的季节里,她所呼出的气息彷佛也带有着些微的冬季色彩。
叶洛还没有来得及思考女孩的问题,她又莫名其妙的抛下一句。「那麽,被遗留下来的人,又应该是什麽样的颜色呢?」
「我不知道,我不明白颜色的事情。」话语令叶洛更不知所措,他如何解答她的疑问?为了减少尴尬,叶洛只好埋首於工作,然而提起来的手却仍是僵在半空,无去下笔。
然而,他却忘记了,女孩之所以和他说话,纯粹是因为工作的关系。
「小姐,那个人的墓志铭上,到底是要写些什麽?」叶洛几乎为了秋天、为了女孩的悲哀而忘却自己的工作。
而他也知道,那个人应该是她的男朋友。他放下手中的笔,直视眼前的女孩,带有深灰色的一个女孩,女生的沉默令他有一丝不自然。而他仍是耐心等候她,二人就站在树下好一会儿。
「所以说,我想要刻下这两句说话。」她沉静的说,抬手擦拭眼角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