娶妻生子传宗接代,是男人必要的责任。
攻下皖後他纳了妾,是皖有名的美女。他本来并没有那种打算,但既然城民献上了、他也就收了,还连带将那女子的妹妹──听说是与她的姐姐并称二乔的貌美女子──送给了他的义弟。
他知道周瑜并不喜欢这种做法。
正确来说,周瑜对自动送上门的东西的兴趣都极为薄弱。他爱的是自己夺取、进而握在掌中。
──那是属於雄性的掠夺欲望,残虐深沉。
他也知道,周瑜会善待属於自己的女人,纵使周瑜对她不具有任何情感。
那女人会不会成为周瑜的妻,他不知道,但那样一个送上门的「东西」,是无法让周瑜有多余注意力的。
他可以给周瑜一个妻子或是许多姬妾,但她们只能成为一个不具任何意义的「妻」、或者是「妾」,担负起为周家生下子息的责任。
……这是他所能容忍的限度。(纵使对方不爱自己,也不允许其爱上任何人)
洞房花烛那一晚,他怀里拥着软玉温香,心不在焉地想着长廊另一端,周瑜会如何拥抱那个女人?他会不会因那美貌而受吸引露出一丝丝温柔怜惜?他会不会因此而动心?
某种程度上,孙策推断地分毫不差,周瑜的确是对送上门的东西没有什麽兴趣。
只是千算万算,孙策就是漏了那麽一着……
另一间新房内,对某人而言现下的情形是尴尬无比。
想逃跑的新娘、被新郎逮个正着。
「如果要跳窗,我建议你选对面那一扇,离後门比较近。」无声无息出现在新娘背後,周瑜好心地指点她。
「……请问,新郎倌都已经来到背後了,我还有机会逃吗?」小乔觉得头皮发麻,维持着一脚踩在窗槛上的姿势不知该逃还是该缩脚回房乖乖挨宰。
「有,你有很多机会可以走。我方才不是指点你另一条路了?」
「大恩无以为报……」既然如此还堵在她身後做啥,还不快闪边!
「……我忽然觉得你的声似乎在哪儿听过。」有些陌生,但彷佛似曾相识。
「不会吧!我有那麽倒楣!」愤愤转过身,想戳那不识相的男人几下,无奈自己只到对方胸口,直直平视她连他的下鄂都看不到。敌强我弱的情况下,识时务者为俊杰,她忍!「一句话,你到底让不让我走啊!」
「……我想起来了。」这种和挑衅没两样的说话方法。
周瑜上前一步拉近了两人距离到太过亲昵的地步,双手捧起她的脸,四目相对。「果然是你,那天的姑娘。」他的……蝶儿。
映入眼中的是一张俊美到有点可恨的脸。小乔还没忘记两人初遇时是怎麽一种莫名其妙的景况,此时更是怪异至非比寻常。
她只能嘿嘿乾笑,「这位公子,又见面了。可以请公子……高抬贵手放小女子一马吗?」
「恐怕不行。」
「为什麽?!刚才明明就可以!」出尔反尔,算什麽男人!
小乔气愤难当,可她也知道再没有离开的机会了。想到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事,她不禁微颤。
「此一时也,彼一时也。」要为自己的行为找理由,难道还怕少吗?感受到被围困在怀中的人儿底惧意,他柔柔拂过她颊边安抚,「别怕,我不会对你如何的。」
「……真的?」
「我不骗你。」低笑,「但方才答应让你离开的事是例外。」
「照公子的口气,本来应该是不想娶我才对?」
「没错。」他并不讳言这件事。
「那为什麽现在又要留下我?」三言两语之间便让眼前这男人牢牢抱住,她只能在极近的距离下仰头看他,问出自己的疑惑。
「如果今天与我成亲的女子是别人,她想走,我绝没有第二句话。但就因为是你,所以才不能走。」
「……请问我是何时惹到你?」火气瞬间上升,不过看到男人的眉尾因她一句话高高扬起外加笑得异常不怀好意,她还是很可悲的放低姿态陪笑没胆逞英雄。没办法,形势比人强嘛:「如果是那天的事……我向公子道歉?」她很艰难地瞥一眼环在腰上紧紧箍住她腰际的手,
「还有,能不能请你放开?」
周瑜叹了口气,「你还是想着要逃,不是吗?」
「公子的思路小女子无法理解,为恐将来惨遭报复……」对!除了想整她,她找不出眼前这人不准她走的理由!
「你想太多了。」松开手,周瑜将小乔轻轻一带便带到牀榻边,使了点巧劲让她还来不及做出防备就已被摔到朱红龙凤绣锦被上。
小乔七手八脚爬起想离开榻上。周瑜用的力道很轻,并没有摔疼她,但莫名被扔到这个地方──她还不至於单纯到对方只想跟她「睡觉」而已──怎能教她不惊不慌?
「走开!」
「乖些,今日折腾了一天,你不累吗?」他看得出她的惊惧,虽是按下了她的挣扎,但还是以温言软语相劝希望平抚她的不安。
「别过来──」
「我说了不会对你如何。」周瑜不懂女儿家的心思,但他总知道她的恐惧源於他靠近她的距离,太过压迫。太远她会逃、太近她会挣扎,周瑜索性将人一把压入怀中、不愿她过度的反应伤了自己。
小乔被这样猛力一拉一头撞向周瑜肩膀晕了好一下,回过神来想挣脱时发现两人都坐在榻上、一身沉重底喜服拖累了她的动作就连想抬脚踹人也办不到,加上双手都给制住,想逃恐怕是难上加难。但她还是很认真地想逃开,只可惜周瑜的力道比她不知道大上多少,死死地困住了她。
迥异左手刻意压制的大力,周瑜右手徐缓且持续地拍抚小乔背脊直到她安静下来。
这样底感觉其实很奇异,小乔靠在周瑜肩上,不再挣扎、亦无力挣扎後可以清楚知道那想安抚她的男人拂过的掌心有多麽温柔,可箝住她的那只手却无比强硬不容人抗拒。
「……你弄得我的手好痛。」试着说了这麽句,随即发现他立即松开手外还担心地揉揉她肘臂。小乔无声底笑了,这男人、是不会伤她的罢?
「别逃好麽?」周瑜看不到小乔的表情,又怕再使力会弄疼了她,只好希望能从她那儿得到保证。
「你在放开我时就该先问的。」话虽如此,她依然一动也不动偎着周瑜,任他环抱轻抚。她的确是累了,在这一天下来。
然後一室静谧持续了很久的时间,两人靠在一起什麽话也没有说。
「……我是被强押上花轿的。」好细微的诉说打破沉默,「县老爷说只要送上我们姐妹和一些财宝,军队就不会在城内抢掠。」
「……」
「想到要嫁给一个陌生人,我……」
「对不起。」周瑜并无道歉的必要,这不是他的错。只是听到那样幽怨底指控那样底委屈,他为她感到心疼。
「我很害怕,真的……」
「不会了,别怕……」他亲吻她额角发际,只记得要哄着她,完全没注意自己话语说得多失条理。轻轻把人放下,周瑜倾身拭去小乔眼角几许泪意,「你今天担惊受怕一定很累了,睡吧,好好休息。」
「我可以相信你吧?可以吗?」看着他一举一动,她突地冒出一句,微带畏怯地,拉住他要退开的袖。
他不知该如何回答这含意模糊不清的问题,若说她问的是她方才所诉说的恐惧──
「如果你愿意,」周瑜俯下身,长指滑过她眉眼、雪颊,与那不点而朱底唇瓣,轻轻流涟、细细描绘。
「愿意……什麽?」她与他几乎可说是陌生,从初始地抗拒到现在,她竟已允许这男人与她却有着过度底亲昵。
目不转睛瞧着他的动作,深沉细腻。
他轻掩上她的眼、她看不见他的表情。
温热柔软的感觉触上她眉心,停留片刻、然後移开。唇上徐徐摩娑底指尖让那片温软取代,那麽底亲密,却没再更进。
气息交融的时间,不长不短。
而後,他许诺,在她耳畔、在她心上:
「我们,可以慢慢开始。」
说完那句话的隔天,周瑜与孙策随即领军出征。
他们以迅雷之速扫平江东,不过半年时间江东大半势力已尽灭,只余黄祖一党。
追击黄祖已不是周瑜的责任,他在讨平江夏、庐陵等地後留镇巴丘,以免孙策的後顾之忧。
战事至此告一段落,周瑜想着也该是休息的时候,派了人将留在皖的小乔接来他在巴丘的居所。
「映玉……你带着我没关系吗?周将军会不会不高兴?」大乔与小乔一同坐在牛车里,怯怯问着。
「希望他不会。」小乔把下鄂撑在膝盖上闷闷地道。孙策一去不回头,连半个消息都没有,若大乔真这样被丢下,一生也算毁了。再说周瑜与孙策是义兄弟,在他这儿,也该能得到孙策的消息罢?顾不得周瑜会因此不悦,她也无法把姐姐丢在皖城独自离开。
再说,两人都到巴丘了,问这问题会不会太迟?
「夫人,到了。」仆从的通报由车外传入後,牛车还颠簸了好一阵才停下。
「映玉,下车了?」她推推不怎麽想动的妹妹,轻声催促。
一双手替两人掀开竹帘。周瑜倚在车旁,先朝大乔微颔首:「失礼了,嫂夫人。」
周瑜先前没仔细看过大乔,今日一见,只觉是个我见犹怜的娇弱女子,美矣则矣,但忧愁的模样不禁让人猜测她是否有重重心事无法排解?不过才成婚多久,为何会抑郁至此?
小乔幽幽叹口气,对自己已嫁人的这个事实感觉还很陌生,唤起周瑜来也别扭:「相公。」
先前小乔对他不是大剌剌地叫「你」,不然就是虚伪谄媚地唤他「公子」,这时听她改口,周瑜还愣了下才反应过来,「舟车劳顿的,你们一定累了,先出来罢。」
吩咐左右准备房间安置好大乔後,他牵着小乔慢慢走着,後者也不反抗,随他漫无目的底在宅子内闲逛。
「不高兴?」周瑜在心里直叹,他的蝶儿这麽不想看到他吗?
「不是因为你。」
「那就好。」
「你不生气?」换她疑惑了。
「气什麽?」等了一会儿没听见回答,周瑜只好自己猜,「因为你姐姐?」左思右想他也只猜得出这一件,没先通知就多带人来……循常理,确实可以构成生气的理由。不过前提是他真的要很鸡肠鸟肚。
「嗯。」
「她来陪陪你也好,我不会生气。」他转身摸摸她脸颊,「开心点,不然我会以为你不想见我。」
「我没有。」她咬唇一脸担心,「这半年来你至少送了封信给我,但孙……姐夫却连点消息都没有。我不放心……」
「我会捎封信给伯符,要他打完仗过来一趟。」孙策对女人向来轻忽,周瑜并不以为他出手干涉会让情况好转,所以他还是得明白告诉小乔:「但你姐姐终究是孙家的人了,别人的家务事我们管不着,最多只能帮到这儿,你明白吗?」
「嗯。」她乖乖点头。
「明白就好。现在你先休息,晚点陪我用膳?」不知何时被周瑜带到某间房内,从方才便一直交握的双手分开前,她听到周瑜这麽问。
「好──」她发现对着眼前自始至终都给她一抹温柔微笑的男人,要吐出拒绝极为困难。
显然对她的回答很满意,周瑜像奖励孩子似的摸摸她的头,「好好休息。」
不用周瑜那麽说她也会『好好休息』,周瑜一消失在眼前,小乔立刻滚上了内室牀榻睡他个天昏地暗。也不知是太累还是如何,她这一睡竟然睡过晚膳。
「夫人、请醒醒。」不熟悉的女声加上持续着摇晃的动作锲而不舍地骚扰、再好眠的人都会睡不着。
「呀……?」小乔翻身坐起下意识问了榻前的中年妇人,「该用膳了吗?」
「用膳时间已经过了,夫人吃点东西垫肚子吧,太晚的话厨房里可就没东西了。」苏婉转身将碗筷摆好、食案端到了小乔面前。
「将军呢?」他不是说要她陪的吗?
「瑜少爷还在书斋。夫人若有事可以直接进去。」苏婉盯着这个家新来的女主人仔细观察。她是侍候周瑜母亲多年的侍女,这回听到周瑜纳了妾,周母立刻就趁周瑜镇守巴丘的机会把她派了来,打算好好看看到底是什麽样的女人进了周家的门。只是这新夫人看起来,怎麽恁地眼熟?
「这位嬷嬷,我是不是在哪儿见过您呀?」小乔怀疑自己是否眼花,她初到巴丘,怎麽可能和谁有几面之缘?
「唉呀、您不就是在寺里遇到的乔家小姐吗?老夫人还念着能让瑜少爷与夫人见上面就好了,想不到啊……」老天果然安排得巧妙,她得赶快告诉老夫人这好消息!「难怪瑜少爷对夫人心疼得紧,一同用膳的约定也作罢了,就是想让夫人多休息一会儿,夫人的确是值得瑜少爷这麽做啊!」
「啊……?」她是不是漏听了什麽?为何话题会转向这她摸不着头绪的地方来?
如果周瑜在场,他肯定会极真诚地建议小乔毋需过度在意自己听到了什麽──因为他母亲及其近侍仆从的话向来都没有重点──就算小乔什麽话也不说,她们也可以自说自话自得其乐很久。
得到与周瑜母亲情同姐妹的嬷嬷的认同,小乔填饱肚子的下一刻便被拉到了书斋前、然後让笑得很暧昧的苏婉推进去刚刚好五体投地扑跌在周瑜跟前。(当然,这一切的过程都让她很莫名其妙)
「……你不用朝我行这种大礼。」默然看着地面上的物体,好半晌周瑜才咬着牙吐出一句。
「想笑就笑,忍到内伤不要说我害你的。」她迟迟不肯从地面上爬起、闷闷地道。
「地面很冷,还是先起身吧。」强逼自己忍住不笑,周瑜弯身抱了小乔到席子上,搂在怀里拍拍摸摸,「痛不痛?」
「你摔一次看看就知道了。」揉揉撞疼的双膝,这种不用问也知道的蠢问题她不想回答。
「哦,我只有落马的经验,没在地上摔过……」
「……」好、好可怕的笑容……而且愈来愈还变本加厉……她绝对知道识相两个字怎麽写,别再那样子笑了,好恐怖啊!「对不起我错了,我摔的当然比不上相公您落马的痛,您大人有大量不要和我计较。」
「呵。痛不痛?」他又问了一回。
「撞到脚了,很痛……」细细又充满委屈的声音,一听就让人觉得痛到气虚。为了显示柔弱,小乔软软偎在周瑜肩头极度配合他的虚荣。
「你和从前一样……。」还是他回忆里那喜欢说些气人的话的小娃娃。
「以前我们有见过吗?」伤处让周瑜揉着,小乔窝在周瑜怀里努力回想两人还在何处见过。若真看过这样一个引人注目的男子,她不该毫无印象才是。
「很久以前。」他记得当年她的家境应是不错的,是何故使得家道中落造成现在如此景况?重逢後他苦无机会问出口,可後来想想,人有旦夕祸福,此世时局之乱要造成无数家破人亡难道还困难?若问了说不住又惹起她伤心,他实在没有知道的必要。
「多久?」小乔无事的双手拉过一缕带点湿润的发。周瑜定是沐浴过後又进到书斋做事,长发既未束起也没擦乾任其披散。
「多久?」他想了想,「快十年了。」放下安稳坐在身上的人儿,他走到墙边忍冬纹方角柜掀开某格柜门拿出一个漆奁後又回到小乔身旁。
「这是什麽?」接下朝她递过的奁盒,她问。
「你的东西。」
「我的?」慢慢打开上头朱绘黑漆奁盖,「这是……」
「记得这样东西吗?」
记、记得,她记得奁中的这只玉蝶是她小时极喜爱的东西,後来因为遇上某个长得很漂亮的……
小乔满脸惊恐看向周瑜,「那个漂亮的大哥哥……就是你?!」
「嗯哼。」很郑重地用鼻音回答她的问题,周瑜半边唇角挑起:
「你当年说的每句话,我至今记忆犹新啊。」才怪,其实已经忘得差不多了。
现在求饶他会不会放她一马……?小乔无力地想,年少无知犯下的错啊……她到底说了什麽话让他怀恨这麽久?!
他扶起她的动作流畅优雅,笑容潇洒充满傲气,偏生在小乔眼底周瑜笑得愈耀眼代表她该会愈凄惨。
小乔的反应真是可爱到周瑜好想更用力捉弄,「那个娃儿说,嫁给我的人一定很可怜。」轻轻把人带入怀中,他忍不住往那柔嫩的粉颊上亲了口,「你说,这是不是就叫现世报呢?」
§
十一月,巴丘。
「下个地方是沙羡吗?」军帐内传出的声极低微,周瑜放下军文思忖了会儿,朝下头等着他回音的士兵道:「请讨逆将军慎防敌援,切勿轻率……」
必须提醒孙策的事想来不少,周瑜挥退还等在下头的士兵,「先下去休息吧,晚些我让你带封信给讨逆将军。」
「是。」
§
十二月,沙羡。
「除了公事半句问候也没有,还要我过去接个女人?公瑾你这无情的家伙……」巴丘来的一纸文书让孙策嘟嚷了好久才提笔回。写了两封,一封是家书,一封给周瑜。
「要我过去怎麽可以不让你好好招待?」他嘿嘿贼笑,周瑜要是以为他只会接个人就马上滚蛋、那绝对是大错特错!
§
十二月,甲寅日。
周瑜接到两封信。一封是麻烦的开始、一封是麻烦的起因,分别在早上与下午送达。
「讨逆将军预定今日攻打黄祖,就像周将军您之前说的一样,黄祖真的有增兵!幸好我们早有准备,周将军真是料事如神啊!」信使直讲着周瑜远在巴丘也可以猜到刘表派人援助黄祖之事多让众人啧啧称奇,即便听的人心不在焉还是依然滔滔不绝。
「敌援多少?」周瑜拆开封泥看信分神顺口问。
「五千人!」
「好,下去休息吧。」他阅毕後抛了这麽一句,平静得像是信中什麽也没写。
中军帐少了信差额外的嘈杂,周瑜瞬时趴倒在书案上动也不动,好半晌听到「唰」一声。
先是一抓揉烂孙策来信,周瑜恨恨地抬头:「什麽许久未见思念甚深……!分明是存心整我!」想到稍早送到手中的消息周瑜便恨不得将孙策大卸八块,打完仗要到巴丘与他叙叙、顺道过年节也就罢了,还特意告知让孙策的正室也来是什麽意思?!嫌他这儿女人太少、太清净是吗?孙夫人和大乔要是遇上──摆明了一定会遇上──妻妾之间的争执远教男人束手无策,更何况又不是他周家的家务事也管不得……「碰」地往後仰倒,周瑜已经不敢想像到时会有怎样的惨况发生了。
「今日讨逆将军会到吗?」小乔从背後攀上周瑜的颈,打断他看似专注阅书实则打盹的假象。
「嗯,伯符是这麽说的。你姐姐这些天……如何?」孙夫人来了也有两三天,见新妾的反应倒还平平淡淡颇有正室宽大的气度,兴许是在他人家作客多少有顾忌,总之这几天是平安无事。
「嗯、还是一个人待在房里,她说孙夫人不喜欢看见她。」
「让你姐姐看开点,听说伯符纳的妾她没一个有过好脸色。」
「……他到底纳了几个妾啊!」拔高了声,难不成自己的姐姐只是众多妻妾的一个?!
「不知道,我没在注意这种事。」讨论到此并不宜继续深入,周瑜放下手中书简站起转移话题:「时辰差不多了。」
「要去迎接讨逆将军吗?」
「是啊,本想让你和我一块儿,但……还是陪陪你姐姐罢,让她有些准备。」别人的家务管来果真吃力不讨好,他现下最希望的就是孙策带着家累快滚,别让他这儿沦为女人争宠的地方!
周瑜的预感向来很准,但他不知为何有这种感觉,隐约不安。
尤以孙策来到後,预感更为鲜明。
暗潮汹涌。
以女人家之间的争宠夺爱,拿此句来形容是夸张了些。孙策似乎享受此种被争夺的乐趣,用戏谑底眼光周旋在两个女人之间,就像在看着场有趣的游戏。
但偶尔他会别开视线看向别处。
落眼的地方总有俪影成双,少女袅娜依偎、别在发上的玉蝶玼玼,看得他百般刺目。
少女身旁的青年有时会回应他的目光微微一笑,见他身旁女子柔柔媚着只露出不知是难以赞同或是如何的表情,牵起了少女玉白底小手往他处走去,远远停下,隐隐地还可以看见两人身影。
他怎会不知青年想着些什麽呢?
但青年却从不懂,他为何如此做。(他呀,就是想让青年看见啊!)
目光放到了眼前婉娩嫋嫋的女子,那相貌和少女有几分相似。也许他最想做的,是将少女从青年身旁拉离、是将围绕自己的女人推开,好让自己走到青年身边。然而该死的现实告诉他,他只能拥着其他人(那与少女有相似容颜的女子),想像青年是如何与少女耳鬓厮摩底缠绵,有些悔不当初。
谁能想到少女会是青年盼望了许久的蝶?(但青年又何尝不是他渴望的蝶?)
他那自以为是的计谋,终归败局一场。
再看怀里的女子,不禁突生几分不耐,眉一皱就把人推了开。
「呃、夫君……?」孙策摆明了不高兴,莫名其妙的怒气让大乔感到一头雾水。
「我想静一静,别来烦我。」甩下这话他迳自走向另一头,留大乔在原地不知所措。
孙策并没有走很远,他只是绕到另一边的回廊上被柱石遮去了踪影,视线依然注意着远处的青年与少女,笑语不停。
「这园中没什麽花。」她对这个家中的庭园只有贫乏可形容,住进一段时间依然无所长进。
「我们站的地方的确是没几朵……」草皮很多是真的。
「我倒是没有很注意,这园里有其他的地方景致还不错吗?」
「有,不过在……」周瑜指指身後方才他们走过的、孙策与大乔所在之地,「那边。」
「那边?」小乔心不在焉挽着周瑜手臂往後看去,瞬时大叫:「啊!」
「怎麽了?」还不待周瑜看清发生何事小乔立刻冲过去,大有奋不顾身的气势在。
「映……算了。」那端是正室夫人来找麻烦,基於姐妹情深小乔跑去声援的举动真是理所当然地让他只能叹息跟上。声援还无妨,就怕是变成更糟糕的情况。现下他只希望孙夫人仍留有些风度别动手动脚,小乔绝非忍气吞声的料子啊!
孙策当然看到後来的正室与大乔的争执,许是他近来夜夜宿於大乔房中的关系?两个女人……说争执也不对,大乔柔弱地不具任何反击力,她只能算被欺压。可他没有出面的打算,女人的问题让女人自己解决就行,只要别闹得太过份,他大可睁只眼闭只眼。
直到小乔冲了出来他才觉得事态有趣了些,她和她柔弱无力的姐姐一定有些不一样才对,否则怎能让周瑜喜爱?
女人相互冷嘲热讽向来都不好听,哪怕是嗓音再如何底娇啼婉转的女人都不例外。孙策就看小乔护在大乔身前,伶牙俐齿反击。他知道自己的正室并不擅长与人做口舌之争,家中的妾们也总是碍於她正妻的身份多少让着她,就不知这回会如何收场?
才别开眼想看看周瑜有什麽反应,事态立刻演变为他最无法忍受的状况──
「──……就是靠这张脸狐媚男人、你们姐妹一样下贱!」扬手往那张姣妍清丽的脸挥下、小乔被身後吓呆的大乔阻住脚步连避都避不开!
预期的巴掌没有招呼到身上来、反倒是被紧紧抱入熟悉的怀中,就算不用看也知道是周瑜帮她挡了那一掌。
「公瑾……?」小乔现在只关心周瑜有没有伤到什麽地方?
「周、周将军……」孙夫人愣愣抓住自己伤人的手,愕於对方的突然出现。
「内人在言辞上多有不敬,还请夫人包涵。」
「不、这……」她已不知该说什麽才好,只能在原地结巴。
孙策窜到周瑜面前捉住他左掌,「该死的!公瑾!你的手!」见周瑜抬手挡在小乔身前他就知道不妙!想不到那女人……不、是这些女人竟然害公瑾受了伤!
「没事的,破皮罢了。」女子纵使柔若无力也还有些伤人的力道,孙夫人那一巴掌虽然没真正打到他但也划过了他手背,在上头留下几痕微渗血的擦伤。
「混帐、搞什麽!还不道歉!」他吼着妻子,大发雷霆。
「不用,我想两位夫人都受惊了,先请夫人们去休息吧。」不愿给人难堪,周瑜阻止了孙策盛怒之举、也没待孙策同意便先遣人送大乔与孙夫人回房。
「你干嘛不挥开她?你明明可以的。」
「……伯符,你要我挥开的人是你孙家的人。」姑且不论两人是结拜兄弟,他总要给上司的妻室一些尊重。
「总比让你受伤好!」凭他的权势地位,要女人还怕没有吗?!
「你到底在气什麽?」他不懂,孙策的怒意太过莫名其妙,他无法理解。
「所有的事都让我生气!不管是你受伤的事、或是这个女人!」
周瑜有些变了脸色,然而孙策还是自顾自说下去,「她不过是个抢来的女人!你比她重要上千百倍!」
「伯符,她是我的妻子。」没忽略怀中人儿轻颤,周瑜沉下声,略带警告意味。
「妻?她的花轿可是由小门抬进去的,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更没有交杯,哪来正室的风光!」
他拍拍小乔双肩,「……映玉,先离开。」
「怕她听吗?公瑾,何时你也懂得逃避问题?」口气充满讥讽,他就是不爱看周瑜对她百般呵护的样子!
「乖,听话。」
「是。」明白孙策再接下来的话必定不堪入耳,小乔顺着周瑜的意思先行离开,剩下孙策与周瑜原地相看无言。
确定小乔已听不见两人对话後,周瑜才开口:「你别找她麻烦。」
「我说的是实话。」撇撇嘴,他不觉有丝毫不妥。
「她的确只是个妾,多亏你提醒我……」
「你要扶正她?」
「何时你管得这麽多了,伯符?」冷哼一声,周瑜刻意伪装出的冷漠的确对孙策造成了打击。他本不愿用这种态度,但……脑中闪过孙策为何如此盛怒的推测让他感到可怖。
他不希望,自己的猜想成真。
那样的事、那样的事太……他终於知道为何不安,但却宁愿自己不知道。
然而好多迹象逼得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的臆测──
孙策爱他,从很久以前。
-------------
(注)
巴丘:此巴丘非周瑜去世的巴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