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玫梳顺了头发,拉开椅子就坐到书桌前,从桌面翻了一本笔记本打算写东西。
「你干麻?」
令岩揉了揉眼,撑起半身。
「写东西。」
「别开玩笑,我饿死了,西装也还没烫,还有我头<B>痛死了。</B>」
海玫感觉得出床上的人在闹脾气,加快草写的速度:「等我纪录刚刚梦里的那段
就好了。」她加快思绪回想方才令人心惊胆寒的画面和每一句话语,她不懂这到底是
她朝思夜想所期望看见的,还是她无法逃避的恶梦。
因为她连自己都在逃避。
「我…不…真的爱你?」
海玫惊喘了一声,令岩不知何时已经抵着下巴撑在她身旁,纤长的腰背越过床与
书桌之间的矮柜,慵懒地跪在床边看她在写什麽。海玫写小说草稿的字因为灵感容易
飞逝而异常潦草飞张,有时候连她本人都看不清楚,容易搞混用字,她不禁佩服不爱
看字的令岩竟然认得出她在写什麽。
「……世界没有遗叶?是你的梦吗?」
「正常人都会顺势猜『遗弃』吧,其实是我以前半夜哭喊出的……心声。」
海玫稍微遮盖住章句,觉得像被老师检查考卷一般地心虚,令岩越过海玫手掌的
缝隙探看,好奇心被勾了起来:「所以是你对他的哭喊?」「嗯……不过刚刚我梦到
他将我说过的话一字不露地反过来对着我…说……」笔记上的手慌乱地动了起来,继
续写下话完後发展的剧情,似乎在掩饰紧张。令岩的眼珠在字句和海玫紧张的眼神间
来回溜转,像绕着固定的轨道滑行。「你怎麽知道一模一样?」「我、就知道咩,是
我讲过的话嘛……」「你很希望阿顼对你讲这些话?」「……你等下准备吃自己吧。」
令岩伸了下懒腰,忽略海玫的惊吓和怒意,歪着头继续盯着笔记本看,想藉此给
在创作时需要专心的她逼迫感,他晃着脚,继续猜测海玫撩乱的笔迹到底在写什麽。
「你要写进小说里吗?」
「还不一定,不过算不错的素材。」
「这麽久了,你还有感觉吗?」
「……啊?」
「<B>对阿顼。</B>」
令岩很早以前就发现这个名字对海玫是一个诅咒,不知道究竟是恐怖还是甜蜜,
或者两者兼杂,这名字一出现往往像一个带刺的镣铐猛然攫住她的心脏,每当听到这
个名字她便会浑身一僵,严重时甚至起一个剧烈的颤,脸上露出心脏绞痛的惊愕神情。
因此除非必要,令岩很少轻易提起这个名字,丢出的瞬间总会让平时冷然的他有
种杀人的不快感。他没谈过恋爱,但单看海玫这样神经质的异常反应,让他觉得恋爱
似乎是个能不碰就不碰的东西。在他的人生中,会欲罢不能和为此头痛欲裂的东西,
有酒一个就够了。
「……这麽久了,伤口一定有癒合,有时候我也会懊恨,癒合这麽深刻惨烈的伤
口没问题吗?这样还写得出感人的故事吗?」海玫放下笔,眼神失去聚焦,暗了下
来:
「我其实……没办法像以前那样对爱情这麽感情丰沛了,想到他,遗下的创伤恐
惧好像还比爱情的感觉多一点……现在的我应该没什麽感觉了……」
令岩拨开了海玫的手,重新读着那些情感浓烈的句子:「你现在还不叫感情丰沛
?你是指我不是人吗?」海玫摇摇头,陷入沉默。「因为现在的你讲不出这种句子了
,所以才急着把它写下来吗?你的梦还原了当时的你,所以你急着抓住,可是其实你
<B>再也</B>没办法像以前那样那麽激动了,对不?」
海玫内心掀涌起惊吓的波涛汹涌,比听到那个名字还要令人感觉更加僵硬、不得
动弹,到底是为什麽,为什麽身旁这位什麽都漠不关心又不在乎的人,总是可以轻轻
松松地,看破她、挖空她的心思呢?
那双不将世界看进眼里的混沌双眼,怎麽却能把人看得如斯犀利透彻到恐怖的地
步呢。
海玫因为太过於震惊,一时忘了令岩擅於透析和摆弄人心,他便是靠这样的天赋
,才能轻易成为店里的红牌公关,在夜店里、人群里不费吹灰之力便能成为体系的中
心。
「『没有世界的话,还有我啊。』……在释放这样浓烈的爱意後,却伸出手残酷无
情地掐住爱人的脖子,这是什麽样的情感啊?」
令岩自顾自继续说,手也随着句子的发展从後方捏住海玫的脖子,海玫的後颈很
冰冷,因为手指的碰触而变得僵硬无力,像只濒临绝望的猎物。
「我……我不知道……」
苍白大手下的肩膀细细颤抖了起来。
「<B>……也许是,很爱、很爱、爱到想死亡吧……</B>」
令岩瞥见海玫的侧脸爬满了泪水,惨白的嘴唇依旧乾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