贰壹、
「所以我就说了你不懂嘛……」送离韩诗语的背影,霍绍纶大掌覆上自己的脸颊,顺着墙面无力滑坐至地面,苦涩低喃。
是,他承认,他现在实在很自私地擅自将小曦留在自己的身边,但,那正是他思考了很久才做的选择,那是他好不容易才决定的守护小曦的方式。
小曦自幼父母就没有陪伴在身边,有时两、三年才见上一次面,自然比其他同龄的孩子更加独立坚强,但并非早熟而是懂事,并且仍保有相当纯洁的心灵。然而他和严冬却比谁都明白,她只是在假装,用一眼就能看穿的演技假装──虽然可能是因为他们太懂她才这样认为。
她其实很缺乏安全感,很不习惯黑暗,很害怕独处,尤其每当夜晚来临,那小小的、微微颤动着的身子总是蜷缩在黑暗房间里的角落独自啜泣着、呐喊着,祈祷父母可以陪伴在自己身边,给予她一个温暖的、大大的拥抱。理所当然每次他和严冬看在眼里总觉得又心疼又怜惜,所以直到小学毕业以前他们才总是一起拥着她入眠。
除此之外,她更需要身旁有人陪伴着。过去在学校里,同龄的女孩总是认为黎晨曦的纯真不是与生俱来,而是装出来为了勾引他和严冬的,甚至觉得她恶心做作又令人反感想吐,所以一直遭到班上同学排挤与欺负。其实这些他们都清楚,但小曦依旧闷不吭声,老是挂着灿烂至极的笑脸说着今天谁谁谁又做了甚麽糗事,谁谁谁又惹老师生气了之类的话题,还告诉他们她有多喜欢大家、多喜欢到学校去上学。语气诚恳到总是惹的他和严冬心里一阵揪痛和忿忿不平,可却又喜欢她那股可爱的傻气、凡事不计较的好风度。
他真的不是也不会不知道小曦真正爱的是谁,只是他没有办法放心她这种容易吃闷亏又老自己承受的性格,更无法一下子收回自己对小曦的感情。
他只是想要藉此好好陪她一段,让她不处於没有人作伴的状态、不会觉得自己是一个人、不必感到无助孤单或旁徨,更有个安全的容身之处慢慢思考、慢慢厘清,仅此而已。
韩诗语固然称的上是懂他,但他当然也清楚事实上她并没有将他全部读透,并且忽略了很多他心底的想法与感受。因为他根本没有想过要像她说的一样逃避自己的感情与事实,只是看清现实,明白传达心情只会造成小曦的困扰并且徒增烦恼与伤悲,於是才将对她迷恋全化为行动,亲手将她推向幸福、也亲眼看见她得到幸福。
他只是用自己的温柔、自己的方式守护她而已,虽然不是圣人,但在该放手的时候,就算无法将情感瞬间抽离,也还是会努力笑着祝福、笑着说再见。
他只是希望心爱的小曦可以过的好而已,除此之外任何事对他来说都不重要也无所谓,包括自己对於爱情的渴望也一样,毕竟他给的,绝不会是她要的。
确认自己忍下了眼泪,霍绍纶迅速整理好情绪,松开紧盖着面容的大手,换上平静到看不出苦涩难过抑或者任何情绪的表情,缓缓自木制的地面站起身,走下楼准备做早餐去──因为他在烦闷时就只有把自己关进厨房里疯狂料理食物,才能成功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
回到房间的韩诗语气呼呼地把自己摔进沙发,狂怒地泄着不满,不断打着、捏着、咬着抱枕,甚至是在上头狂跳着。
真是气死她了!这个霍绍纶怎麽这样冥顽不灵?他是千古化石吗?竟能比她上头那两个老人家还难说服,简直是扯到不能再扯!
要不是她不希望在他面前展现太多面的自己、不希望他和她有任何交集,努力保持一副不在乎、无所谓的形象,她早就对霍绍纶那家伙扣下板机然後丢进海里喂鲨鱼了!
小曦和严冬都已经在细火慢熬、温吞的走不出迷宫了,那霍绍纶还在两个人之间筑一道名为「小曦现在是我女人」的高墙,是真的希望到时候让所有人都伤得遍体鳞伤吗?不会那麽变态吧?
阿阿,真是烦死人了……要不是真心希望小曦快点有人照顾,她才不想插手管这种事情咧!想当初她就是怕这样,她才讨厌相亲、不想结婚,因为谈恋爱甚麽的,真的是麻烦死了,结果现在却是为了当事人一点都不觉得紧张的事,把自己搞得焦头烂额──实在是神经病。
垮下肩膀,韩诗语长舒了一口气,旋过身子趴在沙发椅背上偷偷观察着眼前那两个可爱的家伙。
「真是的……」轻轻呢喃了一声,韩诗语的嘴角同时悄声上扬。
那小曦,已经完全睡进严冬怀里了,当然严冬双手也很自然的环着她的身子了,画面实在好不甜蜜,简直要闪瞎她。尤其,昨天那两个人根本就没有睡的那麽靠近,今早醒来却相依在一起,更是温馨的令她头皮发麻。
明明一开始入睡的位置距离甚远,但最後还是会找到对方怀里最舒适的地方,互相依偎在一块,脸上更是自然的流露着满足与幸褔的味道,要说这不是爱,鬼才信!
啧啧,要是他们醒着的时候也能这麽坦率多好?
将思绪拉回现实,韩诗语再度将视线移回两人身上,正巧发现严冬早已睁开了眼睛,柔和的眸光正紧盯着怀里熟睡的人儿不放。
见状,轻轻笑了笑,韩诗语玩心一起,突然想捉弄他一番,於是毫不留情的清清喉咙,再度趴上沙发椅背,暧昧地看着他问道:「醒了啊?」
严冬先是一顿,後则匆忙收起目光,用因为刚醒而微微沙哑地嗓音慌乱应了声便羞地低下头看向别处。
但是不到三秒,他又倏地抬起头,一脸讶异地望向她:「呃,抱歉这麽晚才发现……请问你是?」
「看小曦看到入神了?」没有回答他的问题,韩诗语自顾着轻笑了起来,反问。
「没、没那回事,请别误会……」别扭地侧过脸,严冬伸出空着的那只手遮住自己的脸颊。
「那为甚麽遮?你的说辞很没说服力哦。」看见他的反应,韩诗语好笑地问着。
没有再出声,严冬冒着脖子扭到的危险,把脸别的更远,并且在伸手抚过自己滚烫的脸颊後,脑袋一片空白,只想赶紧挖个洞跳进去然後把自己埋起来……
因为,实在是有够丢脸的……